沿着幽蓝光点铺就的路径,楚青天的意识体穿越了“观星者遗骸”最为沉寂和锈蚀的区域。断裂的银色数据管道如同巨型生物的骨骸,在他身侧无声滑过;凝固的日志晶体内部,冻结着早已无法解读的惊慌讯息;那些意识残影空洞的“注视”,带来一种时间凝固的悲怆感。衰败力场如同粘稠的液体,阻碍着他每一步的前行。
终于,他抵达了那点幽蓝光芒的源头。
那是环形结构内部,一个相对完整的、呈现为正十二面体的封闭空间。空间的材质不再是单纯的银色信息流,而是一种非金非玉、呈现哑光深灰色的实体材质,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刻痕。锈蚀在这里被控制到了最低限度,只有几道浅浅的灰绿色痕迹,如同老人脸上的皱纹。
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缓缓自转的幽蓝色晶体。晶体并非完美无瑕,内部有着无数细微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金色与银色纹路,以及一些难以察觉的暗色斑点。它就是“静默观察者之眼”。
当楚青天踏入这个空间时,幽蓝晶体的光芒微微流转,整个十二面体空间内壁上的星辰刻痕也随之亮起微弱的光芒,如同被唤醒的星图。那股苍老而疲惫的意念,正是从晶体内部发出,此刻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耳边低语:
【…踏过锈蚀与遗忘,携带矛盾印记而来…年轻的信使。】晶体中的意念没有形体,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上前,让‘眼’看清你的本质,以及你承载的信息重量。】
楚青天依言,将意识体移动到晶体前方,同时,他不再刻意压制自身的气息——那融合了新律的淡金调和之光、林清瑶馈赠的温暖亮金、以及“心锚”碎片吸收转化后特有的银白光泽,连同那如同伤疤般烙印在意识深处的、属于“初诞之影”的灰黑锁定印记,还有苏清瑶给予的“门扉”相关指引……所有这一切矛盾而复杂的存在特征,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他甚至主动将意识深处,那三个来自苏清瑶意识海冲突节点的 “数据结石” 所散发的规则涟漪,以及捕捉到的“冲突缝隙中那一闪而逝的奇异微光”的感知记忆,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一丝。
幽蓝晶体在他面前静止了。内部的神经网络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闪烁,似乎在进行分析、比对、推演。空间内壁的星辰刻痕光芒也随之明暗变幻。
沉默持续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的时间。只有晶体内部微弱的光流声,和空间外隐约传来的、遗骸其他部位锈蚀蔓延的“嘎吱”声。
终于,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疲惫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与感慨。
【…难以置信…却又…如此清晰。】意念如同一声悠长的叹息,【‘调和’的种子…已在锈土中萌芽…‘门扉’守望者的痛苦共鸣…‘影’那纯粹的饥渴标记…甚至…还有那早已被判定为理论可能性的…‘冲突余烬中的未定义闪光’…】
【…年轻的信使…楚青天…你所带来的,不仅是信息…更是一个…活生生的‘可能性悖论’。】晶体的光芒微微波动,【‘观星者’文明最后的残响…在此向你致意。虽然,我们早已是历史的尘埃,只余这枚‘静默之眼’与这片残骸,执行着预设的、近乎永恒的守望协议。】
“观星者文明?”楚青天捕捉到了关键。
【…是的。】晶体的意念带着深沉的怀念与逝去的哀伤,【…我们并非战斗种族,也非强大的调律者。我们的文明,诞生于对宇宙深层规则与信息结构的纯粹好奇与记录渴望。我们建造了横跨星海的观测网络,绘制了最早的‘源海’扰动图谱,记录了无数次文明兴衰与规则变迁…我们自诩为宇宙的‘旁观者’与‘记录者’。】
【…直到…‘锈蚀’的阴影,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的深空监视阵列边缘。】意念陡然变得沉重,【…起初,它只是微不足道的规则异常读数。但我们的模型很快显示,这是一种从未被记录过的、指数级扩散的‘定义层传染病’。我们试图警告,向所有已知的高等文明与调律者遗迹发送了最高级别的警报。但响应者寥寥。有些文明不相信,有些忙于内斗,有些…则像后来的裁决团一样,其僵化思维反而加速了锈蚀的传播。】
【…我们亲眼目睹了第一个被锈蚀彻底吞噬的星系…那种从存在根本上被‘擦除’的恐怖…超出了我们所有记录与想象的范畴。】晶体的光芒黯淡了一瞬,【…我们自知无力对抗这种根源性的灾难。我们的最后决策,并非逃亡,而是…将自身文明最精华的观测数据、分析模型以及对‘锈蚀’的早期研究结论,全部上传至这个最后的深层信息备份站(即这片遗骸),并将我们的集体意识,以低功耗模式,凝聚于这枚‘静默之眼’中。】
【…我们的使命,从‘旁观记录’,变更为‘预警守望’与‘信息中转’。我们在此,持续监听宇宙的信息流,筛选可能与‘锈蚀’根源、‘门扉’或真正‘调律者’复苏相关的信号,并在必要时,为那些仍在抗争的零星火种…提供有限的信息支持或指引。】意念顿了顿,【…‘共鸣者’,是我们对那些拥有‘调律’潜质、且未被锈蚀彻底腐化的个体或群体的内部代号。我们曾与少数这样的存在有过短暂接触,为他们提供过古老星图或规则漏洞信息…但大多…都已湮灭在锈蚀的洪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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