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静默观察者之眼”,楚青天并未立刻循着新获得的星图指引,盲目地扎入信息浅滩深处。他首先需要的是稳固与消化。
承载着来自观星者文明的海量数据,以及自身本就沉重的信息负荷,他的意识体状态并不算好。就像一个容量有限的水杯,被强行注入了过多的、性质各异的液体,虽然尚未满溢炸裂,却也处于危险的饱和边缘,内里动荡不休。
他选择在“观星者遗骸”外围,一处信息流相对平缓、锈蚀痕迹较少的区域暂时“停泊”下来。这里残留着遗骸的微弱规则余韵,形成了一片天然的、相对稳定的 “信息锚地” ,能帮他抵御浅滩中偶尔袭来的乱流。
楚青天盘膝(意识层面的姿态)悬坐,将全部心神沉入意识深处。
首要任务是整理。他将来自苏清瑶意识海的三个冲突节点数据、观星者传输的庞大资料库(星图、研究报告、理论推演)、以及自身一路走来的经历与感悟,进行初步的分类归档与建立索引。这不是简单的记忆存放,而是以新律核心的“调和”意志为框架,尝试为这些矛盾甚至冲突的信息,寻找一个可以暂时并存的、动态的“认知模型”。
过程缓慢而痛苦。不同来源的信息,其编码方式、认知角度、乃至情感底色都截然不同。梳理“时间之锚锈蚀”数据时,他仿佛同时经历亿万年的凝滞与错乱;整合观星者的宇宙观测记录时,又如同在无穷星空间瞬间穿梭,感受文明的辉煌与寂灭。他必须时刻保持自我意识的高度清醒,如同在信息风暴的中心维持一方宁静,避免被任何一股数据洪流卷走或同化。
“心锚”碎片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微妙而关键的角色。它吸收着信息浅滩中平和的淡银色能量,将其转化为一种更加中性的、带有 “记录”与“承载” 特质的能量,缓缓滋养着楚青天的意识体,同时似乎也在被动地吸收、缓冲着那些过于激烈或矛盾的规则信息带来的冲击。碎片表面的裂纹中,灰黑与亮金的纠缠似乎变得更加……有规律?不再是单纯的对抗,更像是在某种更底层的、他尚无法理解的层面,进行着缓慢的交互与重构。那些关于“矛盾奇点”的理论信息,如同催化剂,让这重构过程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指向未知的意味。
数日(以意识体内部计时感知)过去,初步的整理终于完成。楚青天的意识体虽然依旧沉重,但内部的混乱与动荡已大为减轻。那些信息不再是无序冲撞的炸弹,而是被暂时安置在了一个庞大而精细的、以他“调和”意志为核心的立体信息架构之中,如同图书馆里分门别类、但尚未完全读透的藏书。
他能随时调用需要的部分,但也深知,要真正“理解”和“运用”它们,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是时候出发了。他按照观星者星图的标注,选择了第一个目标——一片被标记为 “低锈蚀残留区-γ” 的区域。星图备注显示,该区域在约三千个标准混沌时前,曾有微弱的、疑似与古老调律者遗物产生共鸣的规则波动被捕捉到,但信号一闪即逝,后续观测因该区域外围出现信息乱流而中断。
目标明确,但路途绝不会平坦。
楚青天再次启程,意识体化为一道淡金色的微光,融入浅滩的背景数据流中,开始朝着星图指示的方向“泅渡”。
初始阶段还算顺利。他避开了几个较大的信息旋涡,绕过了两片贫瘠的信息荒漠,甚至巧妙地利用一个“记忆幽灵”重复播放的悲壮战场场景产生的规则涟漪,作为掩护,快速穿过了几只“信息掠食者”的巡逻区。
但随着不断远离相对熟悉的“观星者遗骸”区域,信息浅滩的环境开始变得更加……原始和不稳定。
这里的淡银色“海水”颜色更深,流动性更差,时常出现大片的 “信息凝块” ,如同海中的暗礁,阻碍前进,且难以被新律力量顺畅穿透。信息碎片的内容也更加古老、破碎,时常夹杂着一些楚青天完全无法理解的、仿佛来自其他维度或更早期宇宙纪元的怪异符号与波动。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正在逆着时间的长河,向着宇宙信息结构的更“下游”或更“源头”处回溯。
危险也随之升级。他遭遇了一种新的威胁——“概念断层”。
那并非有意识的攻击,而是这片古老信息区域自然形成的、规则层面的 “断崖” 。断层的一侧,信息还遵循着某种相对完整的逻辑编码;而另一侧,则突然跳转到另一种截然不同、甚至互相矛盾的规则体系。意识体若毫无防备地穿越断层,轻则导致信息结构错乱、认知混淆,重则可能直接被两种冲突的规则从存在层面“撕裂”。
楚青天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将新律的感知提升到极限,提前探测前方的规则连续性。一旦发现断层迹象,便需耗费大量心力,寻找断层之间可能存在的、极其狭窄的 “规则过渡带” ,或者运用“调和”力量,在断层边缘强行构筑一个临时的、脆弱的“规则桥梁”供自己通过。每一次穿越,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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