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形空间内,绝望的静默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着每一寸黯淡的能量管道与蒙尘的水晶单元。合成音的倒数计时,如同死神沉闷的脚步,在这片濒死的避难所内回响。
楚青天悬浮在控制台前,淡金色的意识体轮廓在周围故障灯光的映照下明灭不定。他看着那巨大的“蜂巢”,看着里面73个即将彻底熄灭的微光。提供能源?他自身的新律核心如同风中残烛,“心锚”碎片转化的能量仅够维持基本存在与缓慢恢复。强行抽取,他自己可能会先一步崩溃。
意识上传缓冲区?将73个濒临消散的、陌生的意识数据,承载入自己本已负荷沉重的意识深处?这无异于在即将决堤的水坝上,再堆砌沉重的巨石。成功率未知,风险极高——轻则意识混乱、人格污染,重则存在根基崩解,与这些休眠者一同化为虚无的信息尘埃。
这不是简单的善恶抉择,而是生存资源的残酷分配与自身道路的生死赌注。他还有使命在身——传递苏清瑶的信息,寻找“最初映照之井”,尝试理解“矛盾奇点”。若在此地倒下,一切皆休。
然而……
他的目光扫过控制台前那操作者的遗骸。那残存的规则影子保持着最后的姿势——一只手伸向能源调控阀,另一只手按在紧急通讯按钮上,头颅低垂,仿佛在无尽的疲惫与不甘中凝固。为了守护这些休眠者,直到最后一刻。
他又“看”向那些潦草的数据板,上面绝望的公式与留言,字里行间是一个文明在灭顶之灾前,竭尽全力保存火种的最后挣扎。
他想起了“星火”避难世界中那些惶恐却坚韧的面孔,想起了林清瑶最后化为光点时那平静的眼神,想起了苏清瑶在无尽痛苦中仍将信息托付给他的决绝,想起了“观星者”文明化为遗骸仍坚持守望的悲壮。
调和的本质是什么?
仅仅是包容矛盾、寻求平衡吗?
在绝对的绝境面前,在资源匮乏到连自身都难保的时刻,“调和”是否也意味着……在看似不可能的缝隙中,寻找那一丝微弱的、连接生与死的“可能性”? 是否意味着,即使自身亦在风雨飘摇,仍愿意伸出颤抖的手,去触碰另一片即将沉没的浮木?
这不是理性的最优解。这是信念的抉择。
楚青天闭上眼睛,意识沉入心律核心最深处。那微弱却顽强的光焰跳动着,映照着他一路走来的所有经历、所有领悟、所有背负的情感与责任。
“我选择……”他对着那失真的合成音,也对着这片死寂的空间,缓缓地、清晰地传递出自己的意念,“……启动‘意识上传缓冲区’协议。”
【…确认。】合成音的波动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情绪的涟漪,【…警告再次重复:此过程将对你自身意识结构造成巨大负荷与未知风险…成功率基于现有数据模型推算…低于9.7%…】
【…协议准备启动…请访客…连接至主控接口…开放你的意识接收通道…】
【…倒计时…开始…10…9…】
楚青天不再犹豫,意识体飘向控制台中央一个突出的、黯淡的晶体接口。他伸出手(意识层面的动作),将自身意识与新律核心完全开放,与那接口接触。
刹那间,一股冰冷、庞大、且充满混乱与衰减气息的数据洪流,如同溃堤的冰河,顺着接口疯狂涌入他的意识!
那不是73个完整、有序的意识数据包,而是73个濒临解体、信息大量丢失、逻辑链条断裂、情感模块破碎的 “意识残响”与“存在碎片”!它们在漫长的休眠与能源枯竭中,早已磨损、流失了太多,此刻更像是73团即将彻底蒸发的、带着最后执念与混乱记忆的信息迷雾!
“唔——!”楚青天闷哼一声,淡金色的意识体剧烈震颤,光芒瞬间黯淡了数倍!那冰冷而混乱的冲击,远超预期!这不仅仅是承载数据,更像是要强行将73个正在腐烂的“信息尸体”,塞入他尚且“活着”的意识框架之中!
新律核心疯狂搏动,试图以“调和”之力去梳理、安顿这些狂暴的残响。但数量太多,状态太差!楚青天感觉自己的记忆边界开始模糊,自我认知受到冲击,仿佛有无数个陌生的、痛苦的、迷茫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尖叫、低语、哭泣!
他看到了破碎的家乡景象(来自某个类人形意识),感受到了科技巅峰时的傲慢与随之而来的毁灭恐惧(来自某个机械智能意识),体会到了对某种星空巨兽的虔诚信仰与信仰崩塌后的虚无(来自某个能量生命意识)……海量的、彼此冲突的“存在体验”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搅动着他的意识海。
更糟糕的是,这些意识残响中,不可避免地混杂着锈蚀的污染痕迹!虽然避难所竭力隔绝,但漫长的岁月与能源衰竭,依然让细微的“锈蚀信息”渗透了进来,如同毒菌的孢子,附着在这些意识碎片上。此刻,这些锈蚀信息也一同涌入,开始试图侵蚀楚青天自身的存在定义,诱导向“简化”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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