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年秋七月十八，晨光初漫流沙关夯土城楼，沈惊鸿已立於关墙箭楼之上。关外风沙卷枯草掠过戈壁，于城楼下积浅黄沙浪，昨夜激战所留血渍已由亲兵以沙土掩去，唯墙垛数处箭孔，仍嵌雪莲教残部断箭。其指尖抚过箭杆所刻“雪”字，忽忆陈小三供词所载——雪莲教教徒兵刃皆刻教义标识，唯“主谋”麾下之人，以“烛”字为暗记。
“督主，魏嵩已押至审讯室，供出部分粮草囤积之所，却对‘烛龙’身份缄口不提。”秦风足音至箭楼梯口顿止，手捧一袭染血玄色披风——此乃自魏嵩营帐搜获，“此为魏嵩贴身披风，内衬夹层暗藏一方丝帕，绣纹殊异。”沈惊鸿转身接帕，指尖触及其边缘硬挺质感——夹层竟裹半片龙纹锦缎，色泽暗沉，边缘带灼烧痕，正是先帝陵寝失窃之龙袍残片！
“龙袍残片？”沈惊鸿瞳孔骤缩，将丝帕铺於箭楼了望台，晨光斜照下，锦缎龙鳞纹清晰可辨，与当年帝陵地宫所见龙袍纹样分毫不差。丝帕角落绣半开雪莲，花芯隐极小“烛”字，“此非魏嵩之物，其绝无胆量私藏龙袍残片——此乃‘烛龙’所赠信物，用以验明身份。”其抬眸望向西域腹地，于阗国方向隐於风沙尽头，“魏嵩仅为棋子，‘烛龙’方为真主谋，其图谋者，不仅西域，更在大靖皇权。”
审讯室设於流沙关旧守备府，四壁以隔音夯土砌成，唯窗糊厚实牛皮纸。魏嵩缚於刑架，玄色官袍为血污浸透，仍昂首顽抗，见沈惊鸿入内，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旋复顽劣：“某已知罪，杀剐悉听尊便，何须多问！”沈惊鸿未令亲兵用刑，仅将丝帕与龙袍残片置其前木桌，声线平静却具穿透力：“魏将军，私藏先帝龙袍残片，乃株连九族之重罪，汝可知晓？”
魏嵩喉结微动，目光死锁那半片锦缎，指尖不自觉蜷缩。“汝不敢直视，因此物非汝所藏，乃‘烛龙’所予。”沈惊鸿俯身，指尖点於丝帕“烛”字，“其令汝以雪莲教为幌子，囤积粮草、勾结西域，更许事成之后封王封侯，然否？汝可曾思及，其既敢灭口李默，事成之后岂会留汝这知情者？”其取一份供词——此乃昨夜自魏嵩副将审出，“汝副将供称，三月前有戴青铜面具者与汝会晤，此人是否‘烛龙’？”
“我……”魏嵩心理防线渐趋瓦解，额角渗冷汗。沈惊鸿趁热打铁，将先帝手札抄本置其前：“先帝在位时，已察‘烛龙’踪迹，其与雪莲教、潜龙会皆有勾连，先帝遇刺、帝陵被盗、太后乱政，皆其幕后操控。汝不过是其搅乱西域之棋子，今棋子已废，其若知汝被俘，首当其冲必诛汝家眷。”其稍顿，放缓声线，“然汝若供出‘烛龙’线索，陛下可赦汝家眷不死，汝自身亦能得全尸。”
此语彻底击溃魏嵩，其瘫软于刑架之上，声线嘶哑：“我说……我说！那戴青铜面具者，三月前确至流沙关，自称‘烛龙’，予我此帕及龙袍残片，言若助其固守流沙关，待其拿下于阗国，便助我推翻新帝，封吾为西域王。其更言，手中有先帝‘遗诏’，可号令天下……”“遗诏？”沈惊鸿追问，“其是否言明遗诏所藏之处？口音、身形有何特征？”
“其口音乃京中腔调，身形高硕，右手无名指缺一截——递帕时吾瞥见之。”魏嵩喘息道，“其未言遗诏所藏之处，仅称时机至自会取出。其更留一信物，令吾遇困时往于阗国‘玉龙阁’寻一唤‘玉娘’之女子，彼会提供助益。”沈惊鸿即令秦风记录，指尖轻叩桌面：“玉龙阁为何处？玉娘身份如何？”“乃于阗国都城最大绸缎庄，闻玉娘为庄主，与西域诸国贵族皆有往来。”魏嵩补充，“吾更闻‘烛龙’久与于阗国太子勾连，欲借其兵力入侵大靖。”
魏嵩审讯方毕，萧玦携密信匆匆而至——此信乃锦衣卫陆炳自京城快马递送，封漆钤昭雪司银鳞符。沈惊鸿拆信审阅，面色渐沉：信中载明，京中东宫近期动作频仍，太子暗结世家大族，更遣人赴西域，似与“烛龙”暗通款曲；更关键者，先帝陵寝失窃之另一龙袍残片，于太子贴身侍读府中查获。“果然与东宫相关。”沈惊鸿将信递与萧玦，“‘烛龙’一面令魏嵩搅乱西域，一面令太子于京中造势，待其获取传国玉玺及完整龙袍，便借先帝遗诏拥立太子登基，自为幕后掌权者。”
“今当如何？”萧玦蹙眉，“是先班师回京，还是续向西进追查‘烛龙’？”沈惊鸿步至舆图前，指尖自流沙关划至于阗国都城，复及京城：“班师回京恐打草惊蛇，‘烛龙’若察异动，必提前发难；然不回师，太子于京中作乱，陛下危矣。”其沉思片刻，目光笃定，“分兵两路：萧将军率一千禁军及五百昭雪司亲卫，押解魏嵩并传国玉玺回京，协理陆炳监视东宫，太子若有异动，即刻控制；吾率一千五百亲卫西进于阗国，寻‘烛龙’及玉娘，取另一龙袍残片与所谓‘遗诏’，断其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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