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剑冢连绵的山峦之上,将万千利剑般的峰林染上一层清冷的银辉。白日里演武场的喧嚣早已散去,唯剩山风穿过竹海松涛的低语。客院之中,萧寒陵已然安寝,呼吸匀长,体内《无垢观》心法自行运转,修复着白日切磋带来的细微损耗,气息沉静而内敛。
隔壁房间,老刘四仰八叉地躺在硬板床上,震天的鼾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气,那坛“烧刀子”已然见底。然而,若是有绝顶高手在此,便能察觉,这鼾声虽响,却暗合某种奇异的韵律,老刘周身毛孔舒张,气息与整个院落、乃至更广阔的山川地脉隐隐交融,这是一种深层次的“醒睡”,看似沉醉,实则灵台一点清明不灭,方圆数里内的任何异动,都难逃其感知。
忽然,老刘那富有节奏的鼾声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仿佛琴弦被无声拨动。他并未睁眼,但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就在刚才那一瞬,他感知到一股极其隐晦、却无比熟悉的气息,自剑冢深处那片紫竹林禁地的方向,惊鸿一瞥般掠过。那气息古老、沧桑,带着一种仿佛能切割灵魂的锋锐意韵,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如同在他沉寂多年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巨石!
“这感觉……难道是……”老刘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日里浑浊不堪的老眼,此刻在黑暗中竟亮得吓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追忆。他再无丝毫睡意,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身坐起,侧耳倾听了片刻萧寒陵房间均匀的呼吸声,确认殿下安然无恙。
“不对……不可能……那老家伙当年明明……怎么会出现在剑冢?”老刘喃喃自语,脸上神色变幻不定。那股气息,勾起了他埋藏在心底极深处、一段关乎生死、关乎承诺、也关乎无尽遗憾的往事。他必须去确认!否则,此心难安!
决心既下,老刘身形一晃,便已如一道淡淡的青烟,融入了窗外的夜色之中。他的身法快到了极致,却又诡异地没有带起半点风声,仿佛本身就是夜色的一部分。避开巡夜的剑冢弟子,绕过明岗暗哨,他对剑冢的地形似乎并不陌生,几个起落间,便已逼近了那片被列为禁地、终年紫气氤氲的竹林。
越是靠近,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便越是清晰。老刘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屏息凝神,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一条滑腻的泥鳅,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紫竹林。
林内竹影婆娑,月光透过茂密的竹叶,在地上洒下斑驳陆离的光点。与外围相比,竹林深处的气息更加静谧,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老刘循着那丝感应,一路深入,终于再次来到了那片林间空地,看到了那方幽深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寒潭。
潭边景象,与他白日暗中感知到的、萧寒陵所描述的一般无二。然而,此刻吸引他全部目光的,并非是寒潭本身,而是潭边那块光滑的青石旁,随意倚放着的一件物事。
那是一根钓竿。
并非萧寒陵所见过的翠竹鱼竿,而是一根通体暗金之色、非金非木、不知何种材质所铸的奇异钓竿。钓竿长约七尺,造型古朴无比,上面铭刻着无数细密繁复、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古老纹路,即便在昏暗的月光下,也隐隐流动着晦涩的光泽。钓竿一旁,还放着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葫芦塞子并未塞紧,一缕醇厚、清冽、却又带着一股难以言喻锋锐之气的酒香,正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沁人心脾。
看到这根暗金色钓竿的瞬间,老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天龙灵刃竿?!真的是它?!”老刘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充满了无尽的惊骇与狂喜,“这老东西……他……他真的没死?!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根钓竿,他太熟悉了!正是他那位亦师亦友、亦敌亦亲,本该在二十年前那场惊天动地、却鲜为人知的浩劫中,与那尊域外天魔同归于尽的至交老友——“灵刃尊者”的本命神兵!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并肩作战、把酒言欢、争论道法的画面历历在目。老刘眼圈瞬间就红了,鼻子发酸。他万万没想到,今生今世,竟然还能再见到故友的神兵!
激动之下,他几步冲到潭边,先是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下那根冰凉而沉重的“天龙灵刃竿”,确认绝非赝品,随即目光便落在了那个朱红酒葫芦上。那酒香,与他记忆中老友最爱酿造、也是唯有他们几人才能享用的“剑胆冰心酿”一般无二!
“这老馋虫,还是这么好酒!”老刘笑骂一声,心中因重逢而产生的巨大喜悦,让他彻底放松了警惕。加上白日里那坛“烧刀子”的酒意还未完全散去,此刻闻到这绝世佳酿的香气,哪里还忍得住?
他想也没想,一把抓起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便“咕咚咕咚”大口灌了下去!酒液入喉,初时冰冽刺骨,仿佛万千冰针扎喉,随即化为一股暖流,直透四肢百骸,更有一股精纯至极、隐含剑意的能量散入经脉,舒坦得他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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