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掀起眼皮飞快地瞄了一眼炕上,王熙凤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嘴角似乎微微绷紧了一点。有门!
“奴才实在是没法子了,心里头只想着奶奶交代的紧箍咒,三天时限,还有那……那点预算,”他小心翼翼地提到钱,把“不可能的任务”这个标签先给她贴瓷实,“奴才真是急得五内俱焚,没办法,只能豁出脸皮不要,求爷爷告奶奶,托了不知多少道拐弯抹角的关系,钻遍了京城四九城的犄角旮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才总算老天开眼,让奴才寻摸到一批符合奶奶要求的料子。”
他把“走灰色渠道”模糊成“托关系”、“钻犄角旮旯”,听起来充满了挣扎求生的心酸。
“奶奶明鉴,这三日,奴才几乎没敢合眼,”他开始突出苦劳,声音越发沙哑,“白日里四处奔走打听,碰壁无数。晚上就瞪着房梁琢磨出路。生怕耽误了奶奶的大事,心里跟滚油煎似的……”
“好不容易寻着了卖家,对方又诸多刁难,时辰卡得死紧,非得定在半夜子时,南城外荒凉地的土地庙交接……奴才一个人,提心吊胆,黑灯瞎火地摸过去……差点没让巡城的兵爷当了贼人锁去……” 他加入无伤大雅的惊险细节,增加真实感。
“最后把料子运回来,央求库房老先生半夜爬起来验收,又是一番周折……好在,总算是赶在奶奶规定的死线前头,把差事圆囫囵了。”他终于再次点明结果,但话锋立刻转向核心,“而且……最紧要的是,最终拢共只花了二十两的预算,一分一毫都没超支!”
他重重地、清晰地强调“二十两预算,一分未超”!省钱了!用市场价一半的银子,办成了事!这才是能打动她的硬通货!
一席话说完,他保持着深度鞠躬的姿势,连呼吸都放轻了,竖着耳朵等待最终的判决。心脏在腔子里咚咚狂跳。
屋子里静极了,只有炭盆里偶尔噼啪一声轻响,以及王熙凤指尖轻轻叩击手炉的细微声音。
时间粘稠地缓慢流动。
终于,王熙凤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多少暖意,反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和洞察。
“呵……听你这么一说,倒真是难为你了。”她慢悠悠地开口,眼皮终于抬了起来,那双精光内敛的丹凤眼锐利地扫过马伯庸低垂的后脑勺,“这张巧嘴,倒是比从前利索了十倍不止。死的都能让你说成活的了,嗯?”
马伯庸心里猛地一咯噔,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听出来了!她肯定听出了其中的水份!
但王熙凤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猛地愣住。
“不过……罢了。”她语气里似乎掺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缓和,“能在三天里头,咬着那二十两银子把这桩事办囫囵了,也算你有点……嗯,狗屎运,外加……几分急智和不要脸的劲头。”
她没有追问料子的具体来路,没有质疑那些惊险过程,似乎只要最终结果达到了她的底线——时间、数量、尤其是预算——过程里的那些猫腻,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对他这种“能把办事过程中自己的无能和水份巧妙转化为功劳和苦劳”的汇报能力,还隐隐透出一丝……新奇和玩味?
马伯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就算是……过关了?
“行了,别跟个戳地里的桩子似的杵在那儿了。”王熙凤略显不耐地挥了挥手,重新慵懒地歪回软枕里,“这回算你运气好,撞上了。滚下去歇着吧。”
“是!是!谢二奶奶恩典!奴才告退!”马伯庸如蒙大赦,赶紧又打了个千儿,几乎是弓着身子,一步步倒着退出了堂屋。
直到退出门槛,走到冰冷的院子里,被凛冽的寒风劈头盖脸一吹,他才感觉自己那颗悬在喉咙眼的心哐当一声落回了肚子里,双腿一阵发软,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的墙壁才稳住身形。
居然……真的蒙混过关了?!现代职场练就的汇报求生技能,在这红楼世界里居然也好使?!
他心里头一阵虚脱般的狂喜涌上来,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的荒谬与警惕紧紧包裹。
这次侥幸过关,恰恰印证了这条“刀”的路,似乎真的能走通。但这条路,每一步都踩在悬崖边缘。他必须尽快把那条陈写出来,找到一条更稳妥的向上路径。
这趟述职汇报,绞尽脑汁,赔尽小心,简直比连夜赶着那破骡车跑荒郊野地还要累人!他拖着仿佛被抽走了骨头的双腿,一步一步往回挪,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在那疲惫之下,悄然滋长的、冰冷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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