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胖子被当众拖去马厩刷马、革职罚薪的事,如同一道凌厉的惊雷,瞬间劈散了弥漫在琏凤院上空那股软绵绵、黏糊糊的抵抗风气。雷霆手段之下,是立竿见影的震慑。
变化来得极快,几乎是一夜之间。
第二天一早,马伯庸踏进倒座房他那间小管事房时,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迥异。前来交单、回话的管事和小厮们,腰杆挺得比往常直溜了许多,眼神里那点惯有的散漫与审视也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规矩,甚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惶恐。
最令人侧目的是,库房那位素来倚老卖老、连走路都慢三拍的老黄,居然亲自捧着一叠单据送了过来。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没什么表情的褶子,但递上来的单子却填得清清楚楚,品名、数目、入库时间、经手人,一字不落,连那笔迹都仿佛被规矩勒着,用力写得端正了不少。
“马管事,这是昨日新到的一批江西瓷器,入库单据在此,请您过目核验。”老黄的嗓音干涩,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可这份突如其来的、一丝不苟的“规矩”本身,已经无声地宣告了他的态度转变。
马伯庸接过来,仔细翻阅,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有劳黄管事亲自跑一趟,单据清晰,入库便按此办理。”
老黄低低地“嗯”了一声,像是喉咙里卡了东西,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佝偻着背退了出去。那背影瞧着,竟似比以往凭空矮了几分,透着一股被现实压弯的颓唐。
采买的钱启来得更勤快了,胖脸上堆着的笑,也洗去了先前那种浮皮潦草的假意,实实在在地掺进了几分小心与讨好。他交上来的采买单据不仅将物品名目、数量、单价列得细致分明,后面竟还破天荒地附上了几家不同铺子的粗略比价,虽然粗浅,但这份“意思”却是前所未有。
“马管事,您瞧瞧,这是今日采买时鲜果子的单子。严格按照新规矩,都写明白了。东街张记的果子是好,但价格偏高;西市李婆子那儿倒是便宜些,可个头小,品相差些意思。最后折中,选了南门赵家的,价钱适中,品相也还过得去。”钱启搓着手,笑呵呵地汇报着,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表功意味,“这么一弄,嘿,您还别说,新法子确实清楚多了,连我自己心里都亮堂!”
马伯庸心知肚明,这人是被周胖子的下场吓破了胆,生怕步了后尘,急着表忠心、划清界限。他也不点破,只神色平淡地应道:“钱管事用心了。这般列明来源与考量,不仅便于核对,日后统筹采买也更有利。”
“应当的,应当的!都是为奶奶当差,理当如此!”钱启如同得了嘉奖般,连连点头,哈着腰,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与几日前那副油滑推诿的模样判若两人。
风气的转变如同涟漪,迅速扩散。 就连各处前来领用物品的丫鬟、婆子们,也仿佛一夜之间被套上了笼头,讲规矩多了。以往她们多是拿着对牌,恨不得直接冲进库房里翻找,如今却都老老实实地等在门口,依序登记,说话的语气也客气周到了不少。
“麻烦这位姐姐,给我们林姑娘领一刀上好的玉版宣纸,这是对牌。”
“劳烦小哥登记一下,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小鹊,领一瓶新到的茉莉头油,单子在这里。”
开头几天,因为众人尚在适应新的流程环节,整体效率乍看之下似乎反而慢了些。但那种乱哄哄、你推我挤、吵吵嚷嚷的场面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生涩、却井然有序的忙碌。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焦躁与抱怨,而是一种被规矩约束着的平静。
十来天过去,等各环节的人员逐渐熟悉了新单据的填写和流程的流转,新法子带来的好处便如同水落石出般,清晰地显现出来。
最直观的体现便在账目上。马伯庸案头那堆原本令人头痛的账册,如今变得眉清目秀。什么东西、何时入库或出库、经由何人之手、用于何处或来自何方,白纸黑字,条分缕析,一目了然。以往月底对账,需要召集多人,翻查大量模糊记录,往往对得头昏眼花,争执不休;如今只需按着清晰栏目翻阅,核验票据,效率何止提升数倍。
责任也随之清晰无比。 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单据上签名画押的人便是第一责任人,再想如以往那般互相推诿、扯皮赖账,已是难上加难——白纸黑字,往哪儿推?这份无形的约束,让经办之人做事时自然多了几分谨慎。
而整体的运作效率,在度过最初的适应期后,反而比试行前那种表面快捷、实则混乱无序的状况要高出一大截。至少,因记录不清导致的重复申领、冒领、多领现象几乎绝迹;库房的实际存货与账面记录能够快速准确地对应起来;采买环节的随意性和可能的猫腻也被最大程度地抑制。这一切,无形中为府里省下了不少不必要的开支,堵住了许多看不见的漏洞。
这天,王熙凤那边传话,叫马伯庸带着新整理的账册去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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