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第二天快晌午才晃进梨香院,脸上挂着的惫懒之下,是掩不住的几分心虚和强撑。
他觑着马伯庸的脸色,咧嘴一笑,那笑容像是糊在脸上:“管事,对不住,昨儿家里老娘有些不爽利,回去照看了半日,没来得及告假。”
马伯庸正俯身查看一丛野草的根茎,闻言,慢条斯理地直起身,抬起眼皮,目光如两盏温吞的灯,在赵四脸上细细照了一遍,才淡淡问:“哦?老人家是什么症候?可请了大夫?”
赵四没料到他竟会细问,喉结紧张地上下滑动了一下,支吾道:“老……老毛病了,心口疼,喘不上气。请了街口的陈郎中,吃了两剂安神顺气的药,眼下……算是稳住了。”
马伯庸心里冷笑。他昨日从周瑞家的小厮那里旁敲侧击,已知赵四的娘亲三年前就过世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点了点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人年纪大了,是得多上心。若有难处,不妨直言。”
赵四被他这“关切”弄得浑身不自在,含糊应着,赶紧抄起墙角的扫帚,卖力地划拉起来,仿佛那地皮跟他有仇。
马伯庸不再理他,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昨夜铁柱惊恐的描述——“生脸的”,“赵四哥脸都白了,慌慌张张就跟那人走了”——言犹在耳。这老滑头消失的大半天,绝非“老娘不爽利”那么简单。他背后牵扯的,恐怕不只是府内的倾轧,还有来自府外的、更危险的暗流。
他按兵不动,照常监工,目光却像一张无形的网,时时笼罩着赵四,尤其留意他眼神飘忽、下意识往后院墙根瞥去的小动作。晌午过后,他借口要去二奶奶处回话,转身却悄无声息地绕到梨香院后墙外,借着一丛半枯的野蒿子遮掩,屏息凝神,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
不到一刻钟,墙内果然传来窸窣脚步声,以及极力压抑的呼吸声。
透过砖缝,他看见赵四鬼鬼祟祟摸到一处墙根,左右张望后,熟练地用指甲撬开一块看似牢固、实则松动的青砖,伸手进去急切地掏摸。摸了两下,他动作猛地一顿,似乎不敢相信,随即更疯狂地摸索起来,几乎将半个胳膊都探了进去,嘴里发出一声压抑而焦躁的低咒。
半晌,他徒劳地抽回手,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慌和恐惧,悻悻地把砖块塞回原处,像是丢了魂似的,脚步虚浮地匆匆离去。
马伯庸心下彻底明了。那砖块后的藏匿之物,那个蓝布包袱,此刻正安然躺在他床下的暗格里。昨夜,他已趁夜取出——里面是几块分量不轻的碎银子,以及一本页面卷边、字迹歪歪扭扭的账本。
他不动声色地回到院里。赵四正魂不守舍地拿着把破扫帚,对着空地发呆,见他回来,吓得浑身一激灵,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四哥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可是‘老娘’的病情又有反复?”马伯庸语气寻常,甚至带着点刚才未散尽的“关切”。
“没……没啥,”赵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慌忙捡起扫帚,“许是早上吃了点冷饭,有点绞肚子。”
马伯庸不再追问,转而指着西厢房吩咐道:“既然身子不适,就在屋里干点细致的活计。你去把那西厢房收拾出来,里头堆的旧家什、废旧布料,仔细归置归置。能留的别糟蹋了,该扔的清理出去。”
他顿了顿,走到门口,特意指了指墙角几匹蒙尘的旧绸缎,“这些料子,看着旧,却是正经的杭缎底子,是府里的东西,须得‘特别仔细’些,明白吗?”
赵四心不在焉地应了,满脑子显然还是那个不翼而飞的布包。
马伯庸冷眼旁观。他早勘察过,西厢房耗子猖獗,那几匹绸缎虽蒙尘,但质地尚佳,正是耗子磨牙的好对象。他此举,一为支使,二为试探,三则为下一步立威埋下伏笔。他要看看,在心神不宁的情况下,赵四会疏忽到何种地步。
果不其然,赵四进去胡乱翻了半晌,将一些真正无用的破烂清理出来,对那几匹杭缎却只是随手挪了挪位置,便出来禀报说收拾好了。他甚至没注意到角落里新鲜的鼠粪和咬痕。
傍晚时分,一只肥硕的灰毛耗子公然从西厢房门缝下溜出,嘴里赫然叼着一缕在夕阳下泛着光泽的绸缎丝线,大摇大摆地消失在荒草中。
铁柱看得目瞪口呆。马伯庸嘴角掠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时机,到了。
第二日清晨,马伯庸一进梨香院,便径直去了西厢房。片刻后,院里响起了他罕见的、提高了声调的厉喝:“赵四!你给我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赵四和铁柱心惊胆战地跑过去,只见那几匹杭缎已被拖拽得散落一地,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破洞,边缘参差不齐,明显是啮齿类动物所为。更要命的是,绸缎上沾满了黑乎乎的耗子粪尿,一股骚臭味扑面而来,眼看是彻底毁了。
“这……这是耗子啃的!天杀的耗子!”赵四脸色瞬间惨白,强自辩解,声音却带着颤,“管事,这屋里闹耗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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