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马车依旧在颠簸中前行,越往西走,地势越发崎岖,人烟也愈发稀少。官道逐渐被尘土飞扬的土路取代,两旁不再是富庶的田园,而是连绵的、带着深秋萧瑟气息的丘陵与荒野。
陆停云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即便在车内假寐,苏清月也能感觉到他如同蛰伏的猎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瞬间惊醒。他肩胛的伤口似乎已无大碍,行动间看不出异样,只是脸色在连日的奔波劳顿下,依旧显得有些苍白。
苏清月心中的不安,也随着距离泾州越来越近而与日俱增。对阿卯的思念与担忧,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疯长。她几乎夜夜都能梦到弟弟那双怯生生的、带着依赖的眼睛,梦到他被人推搡着带走的情景,然后一身冷汗地惊醒。
每当这时,她总会发现,陆停云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静静地看着她。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目光的沉静,仿佛无声的安抚。有时,他会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因噩梦而冰凉的手指,那掌心的温热,总能奇异地驱散她心底一部分的寒意。
他们之间的话语依旧不多,但那种在生死与共中建立起的默契与依赖,却在沉默中悄然滋长。
这日午后,马车驶离了主干道,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坑洼不平的山路。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前方山谷中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几十户人家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山坳里,屋顶上冒着袅袅的炊烟,在秋日湛蓝的天空下,勾勒出一幅宁静而朴素的画卷。
“世子,前面是青石坳,再往前山路更难走,今夜是否在此借宿?”车辕上,石毅的声音传来。
陆停云掀开车帘一角,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片村落,沉吟片刻,道:“可。找个老实人家。”
“是。”
马车在村口停下。石毅先行下车,去了村里打听。不多时,他带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憨厚的老农走了过来。
“这位老爷,夫人,”老农搓着手,有些拘谨地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陆停云和苏清月,他们虽穿着普通布衣,但气度不凡,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小老儿姓李,家里就我和老婆子两人,还有间空房,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若老爷夫人不嫌弃……”
陆停云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还算平和:“叨扰老丈了。”
苏清月也对着老农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温声道:“有劳李老爹。”
她的声音清柔,举止得体,让老农放松了不少,连忙引着他们往村里走去。
李老汉的家在村子靠里的位置,一个简单的篱笆小院,三间土坯茅屋,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李婆婆是个瘦小沉默的妇人,见到他们,只是憨厚地笑了笑,便忙着去张罗热水和饭食。
石毅将马车赶到院后隐蔽处,自行安置。
陆停云和苏清月被引到东边那间空房。房间不大,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椅,床上铺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床单,空气中弥漫着阳光和稻草的味道。
“条件简陋,委屈老爷夫人了。”李老汉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很好。”陆停云淡淡道。
待李老汉离去,关上房门,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清月走到窗边,推开木窗。窗外正对着后院,几株柿子树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实,像一盏盏小灯笼,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温暖的光。远处山峦叠翠,暮霭渐起,偶有归巢的鸟雀啼鸣,更显得这小山村宁静安详。
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甜和炊烟火气的空气,连日来紧绷的心弦,竟在这一刻奇异地松弛了几分。
这里,没有建康城的繁华与喧嚣,没有宫廷的阴谋与算计,没有无处不在的窥探与杀机。只有最朴实的乡野生活,最简单的人情冷暖。
仿佛……乱世纷争都与他们无关。
陆停云也走到窗边,站在她身侧,望着窗外的景色。夕阳的金光洒在他侧脸上,柔和了他冷硬的线条。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周身那股迫人的戾气,似乎也在这宁静的暮色中被悄然融化。
苏清月偷偷抬眼看他。他专注地望着远方,目光悠远,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凤眸里,此刻竟映着夕阳的暖光,漾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平和的温柔。
她的心,微微一动。
这时,李婆婆在外间唤他们用晚饭。
晚饭摆在堂屋的小木桌上,很简单,一盆糙米粥,一碟自家腌的咸菜,还有几个刚蒸好的、冒着热气的红薯。李老汉和李婆婆有些局促,生怕怠慢了贵客。
陆停云却没什么表示,很自然地坐下,拿起一个红薯,慢条斯理地剥着皮。他的动作依旧优雅,与这简陋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
苏清月也坐了下来,小口喝着粥。粥煮得很糯,带着米香,咸菜爽脆,红薯甜软。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最质朴的食物,却让她觉得格外踏实温暖。
饭桌上很安静,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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