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日,苍云古道的尽头,终于在望。
当最后一段陡峭的、布满湿滑苔藓的石阶被踩在脚下,眼前豁然开朗。不再是压抑的峭壁和浓雾,而是一片地势相对平缓、群山环抱的山谷。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穿过谷地,岸边生长着耐寒的灌木和一片片枯黄的草地。虽已深秋,草木凋零,但比起古道中那令人窒息的险峻和未知,这里已堪称世外桃源。
更重要的是,山谷中,竟已有零星的烟火气息。
几处简陋的茅屋散布在溪流两岸,更远处,隐约可见临时搭建的营寨轮廓,甚至有开垦过的田地的痕迹。当陆停云率领着这支仅剩三百余人、形容枯槁、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队伍出现在谷口时,立刻引起了谷中之人的警觉。
短暂的骚动和戒备之后,几个穿着混杂了南北两朝服饰、眼神却带着草莽精悍之气的汉子,在一个头发花白、身形却依旧挺拔如松的老者带领下,谨慎地迎了上来。
老者目光如电,先是扫过这支残兵,在看到他们身上明显经历惨烈血战的痕迹和那股尚未散尽的肃杀之气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后,他的目光定格在走在最前方的陆停云身上。
陆停云此刻的状态并不好,连日的跋涉和肩伤的发炎让他发着低烧,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如深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他身上的玄色战袍破损严重,却依旧挺直如松。
老者的目光在陆停云脸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他眉眼间和那即使疲惫也难掩的、某种烙印在骨子里的气度上逡巡,随即,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陆停云因动作而微微敞开的领口处——那里,隐约露出深青色绸布包裹之物的一角。
老者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几不可查地震动了一下。
他猛地上前一步,不顾身后同伴警惕的阻拦,在距离陆停云五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撩起衣袍前襟,竟是朝着陆停云,缓缓地、无比郑重地,单膝跪了下去!
“老臣……镇北军左营校尉,周骁……”老者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哽咽,回荡在寂静的山谷口,“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谷地,也炸响在陆停云身后那些残存士兵的心中!
他们只知道将军是前朝遗孤,是身份尊贵的元曜,却从未有人如此明确地、以臣子之礼,称呼他为“太子殿下”!
陆停云身后一片死寂,所有士兵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跪倒在地的老者,又看向前方那道挺拔却难掩虚弱的身影。
陆停云看着跪在面前的周骁,眼中波澜涌动,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平静。他没有立刻扶起老者,只是沉声问道:“周校尉,何以认得我?”
周骁抬起头,老泪纵横,指着陆停云领口那隐约的深青色,声音颤抖:“那绸布……是宫内御用库特有的‘天青锦’,专用于包裹……传国玉玺!老臣当年……曾在宫中侍卫营当值,见过先帝翻阅玉玺!殿下容貌,亦与先帝有七分神似!老臣……绝不会认错!”
传国玉玺!
这一次,连苏清月带来的那些北朝老兵,也都悚然动容!他们或许不认得什么太子,但传国玉玺的象征意义,天下无人不知!
陆停云沉默了片刻,终是上前一步,用未受伤的右手,虚扶了周骁一把:“周校尉请起。前朝已逝,不必再行此大礼。”
周骁却不肯起,反而抱拳道:“殿下!前朝虽逝,正统犹在!玉玺既现,便是天命所归!如今北朝暴虐,南朝腐朽,天下百姓苦之久矣!这山谷之中,汇聚了各地前来投奔的抗北义士和前朝旧部,已有数千之众,皆盼明主,重整山河!请殿下以天下苍生为念,承继大统,领袖群伦!”
他身后那些汉子,此刻也明白了过来,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高呼:“请殿下承继大统,领袖群伦!”
声浪回荡在山谷之中,惊起了林间的飞鸟。
陆停云身后的残军,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义军,看着他们眼中那炽热的、近乎信仰般的期盼,再回想起灞水关的惨烈、一路逃亡的艰辛,以及陆停云始终与他们同在、身先士卒的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上心头。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请将军承继大统!”
随即,应者云集!
“请将军承继大统!”
“我等愿誓死追随将军!”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汇聚成一股磅礴的力量,冲击着山谷,也冲击着陆停云的心神。
他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心,感受着那沉甸甸的期盼,感受着怀中那半块玉玺冰凉的触感,也感受着左肩伤口那灼热的疼痛。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激动的人群,最终,越过他们,落在了始终沉默地站在队伍边缘、仿佛与这一切格格不入的苏清月身上。
她站在那里,玄色斗篷在山谷的风中微微拂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如同深秋的寒潭,不起丝毫涟漪。仿佛这拥立新主、关乎天下格局的一幕,于她而言,只是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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