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陈先生话音落下的瞬间被抽成了真空。
牌桌上方的铜质吊灯，光线灼热，却照不进严景行深不见底的眼眸。空气凝固，每一粒尘埃都悬停不动，承载着足以压垮任何人的重量。
这是一个无法用概率计算的牌局。
赌注的一边，是复仇的终极密码，是通往敌人心脏的最短路径。另一边，是自己卧薪尝胆构建的一切，是整个复仇计划的基石。
赢，则一步登天。输，则万劫不复。
“超算大脑”在这一刻几乎失去了作用。它能模拟出陈先生手中所有可能的底牌组合，从最弱的诈唬到最强的天葫芦，但它无法模拟出眼前这个男人的心。他温和的笑容背后，是深渊，还是坦途？
那个穿着花哨丝绸衬衫的白人已经看傻了，张着嘴，像一条离水的鱼。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疯狂的赌局，赌注已经超越了金钱，变成了命运本身。
严景行终于动了。
他没有去看牌桌中央那座由筹码堆成的山，也没有去看陈先生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他只是伸出手，将自己面前那仅剩的、可怜的几枚筹码，轻轻向前一推。
动作不大，声音也很轻。
“跟。”
一个字，像一颗子弹，击碎了房间里凝固的空气。
陈先生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有了真实而细微的变化，那是一种欣赏，一种棋逢对手的愉悦。他不再多言，只是做了一个手势。
荷官会意，发出了最后一张公共牌。
河牌。
一张黑桃K。
牌面最终定格为：A、杂牌、杂牌、7、K。
严景行的三条A依旧是难以逾越的强牌。除非……
陈先生缓缓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一张K，又一张K。
底牌一对K，在翻牌前是顶级强牌。而在河牌圈，这张黑桃K的出现，让他瞬间组成了三条K。
三条A对三条K。
严景行，赢了。
赢的幅度，只有一线之隔。
如果河牌不是这张K，陈先生的诈唬或许就成功了。但命运，或者说牌运，站在了严景行这边。
花衬衫白人“噗通”一声瘫坐在椅子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病快犯了。这比他自己输掉一百万还要刺激。
陈先生看着牌面，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没有输钱的懊恼，反而充满了快意。他亲手将自己面前小山一样的筹-码，全部推向了严景行。
“小兄弟，牌品、胆识，都是上上之选。这些，是你应得的。”
严景行没有立刻去碰那些筹码，他只是看着陈先生，等待着另一半赌注。
陈先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仿佛在组织语言。
“围剿严家的势力很多，华尔街的秃鹫，国内的饿狼，都想分一杯羹。但真正拍板，下达最后那道‘格杀勿论’指令的人，只有一个。”
他放下茶杯，看着严景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赵家的老太爷，赵宪明。不是他那个喜欢抛头露面的儿子赵世聪，而是那个已经几十年不上财经新闻，在京郊四合院里养鸟种花的老怪物。”
赵宪明！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严景行的“记忆宫殿”中炸响。无数个关于赵家的信息节点，瞬间被串联起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最大的敌人是赵家的现任掌门人赵世聪，那个在媒体面前意气风发的金融巨鳄。
却没想到，真正手握屠刀的，是那个早已退居幕后，被世人遗忘的“活化石”。
最致命的毒蛇，总是藏在最深的草丛里。
严景行将这个名字，刻进了灵魂深处。
“多谢。”他哑着嗓子说。
“不必谢我。”陈先生摆了摆手，“我与赵家，也有些旧账要算。你的刀，磨得越快，我越高兴。”
他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开了。走到严景行身边时，他脚步一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俯下身，用那独特的、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赵宪明这种老狐狸，最擅长的不是在牌桌上跟你梭哈，而是掀桌子。你以为你最大的战场是股市和期货？”
陈先生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错了。他们真正的战场，在未来。你有没有关注过最近生物科技领域的一场专利争夺战？关于基因编辑技术的。”
严景行的瞳孔再次收缩。
“赵家通过一个离岸基金，已经悄悄控股了一家名为‘创世基因’的公司，这家公司掌握着一项关键的基因编辑专利。他们想做的，可不仅仅是炒高股价那么简单。”陈先生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寒意，“他们想掌控的，是修改生命蓝图的权力。治愈绝症，延长寿命，甚至……‘优化’人类。当他们能决定谁可以活下去，谁可以变得更聪明、更强壮时，你手里的那些股票代码，还有意义吗？”
说完，陈先生拍了拍严景行的肩膀，带着他的人，径直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严景行，和桌上那堆积如山的、冰冷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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