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问道：“你的伤势……可还有大碍？”
“已无大碍，只需再调养些时日便可。”周淮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
周淮努力地回想，以前和林清瑶相处时，是怎样的？似乎……也有过这样安静的片刻，但那时，空气并不会如此凝涩。那时，他好像会因为她一个细微的表情而心生猜测，会因为她的靠近而有些不自在，会暗自品味她话语中可能隐含的关切……
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他记得那些“事件”，记得那些“可能存在的情绪”的标签，却独独失去了感受那些情绪的能力。
林清瑶静静地坐着，月光勾勒着她完美的侧颜，清冷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却在不断扩大的鸿沟。眼前的周淮，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冷厚重的墙壁。
她忽然想起，决赛那日，他在台上那决绝而疯狂的眼神，以及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吾道不悔”。当时只觉得震撼，此刻看着他这般冰冷麻木的模样，一个荒谬却令人心头发冷的念头悄然浮现——
他所言的“道”，他所付出的“代价”，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
最终，她轻轻站起身。
“师弟伤势初愈，还需好生休息，我就不多打扰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清冷，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寒意。
周淮也站起身，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礼貌：“师姐慢走。”
林清瑶点了点头，转身向院外走去。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单。
在她即将踏出院门的刹那，她忽然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门外被月光照亮的青石小路，用一种极轻、却清晰传入周淮耳中的声音问道：
“周淮，你……”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力气，才将后半句话问出口：
“……还是你吗？”
周淮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雷霆击中，僵立在原地。
他还是他吗？
他拥有周淮的记忆，拥有周淮的肉身，行走在周淮的道路上。
可他失去了感受记忆温度的能力，失去了情感波动的能力，他正在变得越来越像一具……拥有着周淮所有数据记录的、冰冷的空壳。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能说什么？
说“是”？可他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说“不是”？那他又是什么？
最终，他只能沉默地，看着林清瑶那略显单薄而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朦胧的月光里，再也没有回头。
院门轻轻合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周淮独自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清冷的月光笼罩着他，将他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清晰的纹路，又抬头望向天边那轮看似圆满，却散发着无尽寒意的月亮。
月光依旧，人依旧。
可某些东西，在那无声的问答之间，已然如同摔碎的琉璃，再也拼凑不回原来的模样。
破碎的，又何止是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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