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贡院内数千个号舍,如同一个个紧密排列的蜂巢,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这些被称为“号房”的格子间,是考生们未来九天七夜战斗的地方。
空间狭窄,仅能容纳一人转身。
一块木板白天是桌案,晚上是床铺。
环境最好的,自然是“天地玄黄”中的“天字号”考棚。
然而即便是天字号,也好不到哪里去。
木板墙壁上满是前人留下的涂鸦与刻痕。
齐临坐在自己的号房里,脸上却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整理着桌上的文房四宝,每一件都价格不菲。
紫毫笔,端砚台,徽州墨。
甚至连镇纸,都是一块温润的和田玉。
与周围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搏动。
为了今天,他家花费了数千两白银,才从那通天的门路里,买来了这次会试的考题与范文。
他早已将那些文章背得滚瓜烂熟。
只要等考官发下题来,他便能立刻挥毫泼墨,一字不差地誊抄上去。
金榜题名,近在眼前。
甚至连中状元后的夸官游街,他都在梦里演练过好几遍了。
“肃静!”
“放题!”
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唱喏,几名考官手捧着封存的试卷,面无表情地走入考场。
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考生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考官手中的那份卷子。
齐临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手心微微出汗,紧紧攥住了毛笔。
来了!
终于来了!
考官走到考棚前的告示板旁,利落地揭开封条,将一张写满了字迹的宣纸展开,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科会试,首题为——”
考官的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天字号考场。
“乃是人而不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
“……”
齐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手里的紫毫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墨汁溅开,在他的答题纸上留下一个刺眼的黑点。
什么?
乃是人而不如鸟乎?
这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
他买来的题目里,根本没有这道题!
别说题目了,就连范文里,也从没见过如此古怪的句子。
齐临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猛地抬头,看向告示板,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没错。
“乃是人而不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
这十几个字,每一个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与恐惧。
不止是他。
整个天字号考场,在短暂的死寂之后,瞬间爆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哗然。
“这……这是什么题目?”
“闻所未闻啊!”
“难道是《礼记》里的句子?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是说好了只考四书五经吗?这题目也太偏了吧!”
考生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脸上写满了迷茫与慌乱。
他们寒窗苦读十数年,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自认为对各种经义题目了如指掌。
可眼前这道题,却像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在了他们脸上。
在天字号考棚的另一端,一个角落里的号房显得格外破旧。
裴钰坐在小马扎上,看着眼前的题目,眉头也微微皱起。
他的号房是整个天字号里最差的一个,墙壁甚至有一个破洞,冷风正呼呼地往里灌。
桌上的文具更是简单,一支普通的毛笔,一方劣质的砚台,墨也是最便宜的松烟墨。
这道题,确实古怪。
它并非出自众人熟知的任何一篇经典文章。
更像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但裴钰并没有慌乱。
他出身贫寒,没有名师指点,更没有钱去买什么内部资料。
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读过的每一本书,记住的每一个字。
“乃是人而不可以不如鸟乎……”
他低声念着,手指在粗糙的木板桌上轻轻敲击。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检索着所有读过的典籍。
《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礼记·经解》!
“……故礼之于人也,辟之于禽兽也,有以为别也。今之君子,乌乎无人?”
“乃是人而不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为君止于仁,为臣止于敬……”
找到了!
这道题的题眼,根本不是前半句的诘问,而是后半句引用的《诗经》!
“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
这才是核心!
考的,是为君之德,为臣之忠!
考的,是君子当以文王为楷模,时刻保持仁德与敬畏之心!
裴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道题,看似偏僻,实则是在考察考生对经义融会贯通的能力,以及对圣人之道的深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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