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礼言舍妹尚幼,离了怕玉儿牵挂,特举荐马厩当差的赵丛。
卫青召赵丛入见,先问他能否抄录案上《仓颉篇》。
赵丛答出苏礼教的查错之法
——又考他‘无手令借军器簿给不给’,连假称‘本将忘带手令’。
赵丛也硬着头皮说要等补令才肯,一旁秦家令见状,忍不住笑他憨直得太守规矩。
卫青置米酒,谓秦家令:
“秦家令观之,此子虽憨,然最守规矩。我为其脱籍,以私财赎之
——帛十匹、精米一石至府,权为侯府补用度,亦谢君照拂之数年也。”
秦家令捋须颔首,带几分顺水推舟的热络:
“将军所欲之人,岂有不从?此子在马厩唯堪铡草,往卫府掌文书,已是抬举之矣。”
赵丛犹愣原地,苏礼自后轻推之,方如梦醒,叩首于地:
“谢将军!谢秦家令!奴往卫府,必抄文书工整,半字不敢错!纵熬至天明,亦当毕当日之役!”
卫青对之挥袖:
“你去治行囊,半时顷随我行。至卫府,谨掌你之简牍,勿负秦家令今日成全。”
赵丛复叩首,额已赤红,声带泣:
“谢将军!谢秦家令!奴必谨掌文书,无失,绝不辱侯府,亦不添将军烦!”
秦家令挥了挥手,赵丛退出去,待脚步声远了。
卫青对秦家令道:
“倒谢秦家令割爱了。”
秦家令抚着胡须笑:
“将军肯带他走,倒是省了我一桩事——能去卫府派上用场,是他的造化。”
苏礼在旁垂首而立
——他知晓,赵丛这一走,便是替他在卫府扎下了根。
卫青扫了眼门外,忽然开口:
“去病跑哪去了?这混小子,定是找赵隶胡闹去了。”
秦家令笑了笑:
“卫将军探望旧友,卫小郎自然也想看看旧人,情理之中。”
卫青拿起米酒抿了口:
“且等着吧,再磨蹭,天黑前就赶不回卫府了。”
赵丛踏回马厩,栏外卫士按刀而立。
赵隶正铡草,见这阵仗,铡刀落地;
石夯也攥紧草绳,垂首不敢动。
卫士催他速收拾,赵丛卷了补丁短褐,言要去卫府司文书,还已脱籍
石夯眼角湿润,抬手往大腿上一拍:
“好!好啊!我儿…总算熬出头了!”
赵隶反应过来后,突然咧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
转身就往厩舍后屋跑,木门槛差点绊倒他,没一会儿抱出个布囊
——里面是半袋粟米、一双草履,往赵丛怀里塞:
“脱籍了就好!能出去就好!”
他用力拍了拍赵丛的胳膊,上下看着他,瓮声瓮气叮嘱。
“到卫府抄书细些,莫叫人欺辱。”
石夯也慌忙往厩舍去,栏外的卫士望了眼日影,沉声催:
“快些,将军在府中不便久留。”
石夯攥着个布囊跑出来时,赵丛刚要随卫士动身。
他几步追上,把布囊往他手里塞:
“这里面的木牍是你幼时爱涂画的,我用米糊粘好了,还能写字。”
又从怀里摸出三枚半两钱:
“阿父没甚能给你的…这几枚钱你拿着,路上渴买口水喝。”
“他去卫府有吃有喝,不必带这些。”
卫士在旁催促,脚步已往外挪了半尺。
赵丛把木牍紧紧攥在手里,又接过那几个半两钱塞进袖袋:
“阿父回吧,好生保重。还有…莫为难玉儿。”
石夯眉头一皱,刚想斥他多事。
赵隶在旁接话:
“你放心,我会看顾阿父。玉儿那边也会照拂。若得空,托人捎封书简回来。”
赵丛点点头,眼神黏了好一会儿
——不知下次归期是何年何月,眼眶骤热,忙别过脸,跟着卫士往外走。
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赵隶正站在马厩门口望向自己。
石夯蹲在草堆边,正用袖子抹脸。
赵丛这才发觉,不知从何时起,这个总护着他的兄长,竟清减了些。
...
去病绕到织室墙根下,见身后陈家史紧跟着,望向远处的织室,不敢靠近,故为绕道。
转拐角时,他摸出怀里的油麻包递给卫青府舍人:
“我先去堂外,人出来,你照话传...”
舍人附耳上前,连连点头。
苏玉理完丝线后要去用饭,刚出织室,远远望见熟悉的身影
——是去病。
她心一慌,那眉眼,身形,落在眼里竟让心发烫。
恍惚中,好似他从来没出过府。
去病遥遥一瞥,旋即转身。
苏玉见他与身后陈家史言语片刻,两人便离去,心里忽生怅然。
没多时,去病身旁舍人走了过来。
苏玉忙敛衽躬身,舍人悄递油麻包,低声道:
“卫小郎令奴奉此,刚出炉的,还温着。”
苏玉双手接过,再敛衽:
“谢卫小郎恩典。”
舍人左右顾盼,又道:
“卫小郎嘱奴转告:如今未得功名,若军中需编籍从军者,必告知将军,将你兄妹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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