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终是后悔了。
这悔意来得太迟,像一场滂沱大雨,在她早已一片荒芜的心原上肆虐,却再也浇灌不出一朵花开。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精致却冰冷的餐盘,银质刀叉反射着屋顶璀璨的水晶灯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而对面的男人——李哲,显然不满意她方才心不在焉的回答,但他良好的教养将那份不悦压成了唇角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只是眼神里的温度悄然降了几分,不再试图寻找话题,转而更专注于盘中的食物。
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而这短暂的、充斥着昂贵香水味与优雅小提琴声的沉默,对柳如烟而言,却骤然坍缩成回忆疯狂肆虐的修罗场。
她想起姬子卿做的饭。
从来不是什么稀罕的山珍海味,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常小菜。
可那滋味,却像最绵密的针,无声无息地刺入她记忆最柔软的深处,带来一阵猝不及防的尖锐痛楚。
他总是能精准地把握她所有的口味偏好,甚至她自己都未曾留意的细节。
他知道她胃不好,常年忙碌饮食不规律落下的毛病,所以炒菜时油盐总是放得极少,青菜必定烹得软烂,粥总是熬得温热粘稠,恰到好处的入口温度。
他知道她挑食,厌恶胡萝卜那股土腥味,便耐心地将橙红的胡萝卜切成几乎看不见的细末,一点点混入她最喜欢的玉米肉馅里,蒸成一个个小巧精致的丸子,骗她吃下却从不点破。
她记得无数个深夜,她窝在画架前为了一个设计稿焦头烂额、灵感枯竭到烦躁摔笔时,他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有时递上一杯温热的、安神的茉莉花茶,茶水温热,熨帖着她焦躁的掌心;有时则会默默拾起她扔在地上的画笔,在她废弃的稿纸背面随手勾勒几笔——那往往是极其精妙的结构线条,或是她苦思冥想不得的色彩搭配建议,寥寥数笔便能点破迷津,让她茅塞顿开。
他从不说什么“别急”、“慢慢来”之类的空泛安慰,他只是用那种安静而确凿的方式存在着,像一座沉默却蕴藏着无限暖意的宝库,在她最需要的时刻,总能给出最恰到好处的支撑。
而后,在她豁然开朗、欣喜雀跃时,他也只是在一旁淡淡地看着,眼神温和,仿佛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从不居功,更不曾索取。
他曾是她的空气,寻常不觉,失之……方窒息欲亡。
“柳小姐?”李哲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也骤然切断了那些几乎要将她溺毙的往事洪流。
他微微蹙着眉,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做出了一个明显带有防御和等待解释的姿态。
他大概以为她长久的沉默是在酝酿什么苛刻的联姻条件,或是对他本人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不满。
餐厅里,悠扬的小提琴声依旧婉转流淌,隔壁桌传来宾客压低的笑语,酒杯轻碰发出清脆的鸣响。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食材与香氛混合的奢靡气息。
一切都符合着顶级场所应有的完美调性,极尽奢华,无可指摘。
但柳如烟却只觉得这里像一个华丽无比的水晶棺材,每一口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冰冷的奢华感裹挟着她,让她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她抬眸,看着李哲那张无可挑剔的、英俊却无比陌生的脸,他眼中带着属于商人的精明与衡量;她再转头,望向窗外那片由无数霓虹与高楼勾勒出的、冰冷而璀璨的都市夜景,那象征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权力与财富。
可这一切,此刻在她眼中,都失去了所有吸引力。
脑海中最后浮现的,竟是一帧与此地格格不入的画面——姬子卿总是就着一盏散发着白光台灯,低头安静看书的样子。晚风轻柔,拂动他额前的碎发,侧脸线条在光影下显得宁静而专注。
他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与世无争的、柔和的光晕。
那是她曾经触手可及、却被她亲手抛弃的安宁与温暖。
那是“家”的味道,是无论多晚回去,都会为她亮着的一盏灯,是永远温热在灶上的一碗清粥,是无需言语也能懂的默契与守护。
够了。
真的够了。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声嘶力竭地呐喊。
她不要再待在这里,扮演这个连自己都感到恶心的、待价而沽的柳家千金。
她不要再对着一个陌生的、眼里只有利益权衡的男人强颜欢笑,机械地表演着优雅与得体。
她不要再让自己沉浸在这无休止的悔恨和令人绝望的比较里,每一秒,都像是缓慢的凌迟,一刀一刀,割裂着她早已残破不堪的心。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冲动猛地攫住了她。
她猛地站起身!
动作太急,带动了沉重的丝绒椅背,椅子与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瞬间打破了餐厅里精心维持的宁静氛围。附近几桌衣着光鲜的客人纷纷侧目,投来惊讶、探究、甚至是不赞同的目光。
李哲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失态惊呆了,他惊讶地抬起头,眼中闪过明显的愕然,随即那愕然迅速被一层薄怒所取代,但他仍极力维持着风度,只是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不悦:“柳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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