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赖在九月的天空不肯走,农机厂的砖墙被晒得发烫,连车间里飘着的机油味都带着股燥意。刘建军坐在后勤科靠窗的办公桌后,手指把一支英雄牌钢笔转得飞快,目光却死死盯着窗外——那里正传来工人路过时的谈笑声,隐约还夹杂着“林默”“技术创新”的字眼,像根细针似的扎进他心里。
上周县技术创新大赛的场景又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那天他穿着最体面的的确良衬衫,揣着自己熬了两晚弄出来的“节能方案”,满以为能压过林默那个毛头小子,结果上台才讲了三分钟,就被评委问得哑口无言——他那方案里的数据掺了水,连自家车间的能耗都算不准。而林默呢,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手里攥着张画满图纸的硬纸板,一开口就把“刀具改良”的原理讲得明明白白,最后演示改良后的机床时,切割效率比原来快了三成,台下的掌声差点掀了礼堂的顶。颁奖的时候,县长亲自把红绸裹着的奖状递到林默手里,刘建军站在台下的阴影里,只觉得脸被晒得火辣辣的,连耳朵根都在烧。
“刘科长,这是这个月的物资申领单,您签个字?”后勤科的小李拿着单子凑过来,见刘建军脸色难看,声音又低了半截。
刘建军“啪”地把钢笔拍在桌上,单子扫到一边:“催什么催?没看见我这儿烦着呢?”小李吓得缩了缩脖子,赶紧捡回单子退到角落。刘建军盯着桌上摊开的报销登记本,指尖在纸页上划来划去,忽然停在了“林默”的名字上——前阵子林默说车间的刀具不够锋利,要去邻县的五金店买特种钢刀,当时他还阴阳怪气地说“别瞎花钱”,现在想起来,那笔报销款可不就是个现成的出气口?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嘴角勾起一抹阴笑。后勤科管着全厂的财务报销,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想找个由头刁难,还不是易如反掌?
隔天下午快下班时,林默攥着一叠报销凭证走进了后勤科。他刚从车间出来,蓝色工装上沾着不少铁屑,额头上还挂着汗,手里的发票被攥得边角发皱——那是他花了半个月工资买的刀具,想着能报销回来贴补家用,毕竟家里的娃下个月就要交学费了。
“刘科长,这是我去邻县买刀具的报销单,您给看看?”林默把凭证递过去,语气客客气气的。
刘建军头也没抬,慢悠悠地端起搪瓷缸喝了口茶,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拿起发票翻来覆去地看,手指在“商品名称”那栏敲得“哒哒”响。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低着头假装做事,连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都放轻了——谁都知道刘科长跟林默不对付,这时候没人敢插嘴。
“林默啊,”刘建军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为难,“你这发票怎么回事?就写了‘刀具’俩字,型号呢?规格呢?”他把发票往桌上一扔,声音陡然提高,“谁知道你是不是借着买刀具的名义,买了别的私人物品?厂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想报销,回去让五金店重新开一张,把型号规格写清楚了再来!”
林默愣了一下,赶紧解释:“刘科长,当时我跟老板说了要开清楚,他说特种钢刀就一个型号,不用写……”
“他说不用就不用?”刘建军打断他,冷笑一声,“厂里的报销制度是他定的还是我定的?要么重开发票,要么这钱你自己掏,你选一个。”
林默看着刘建军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瞬间明白过来——这哪里是发票的问题,分明是刘建军在故意报复。他攥了攥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却还是压着脾气说:“行,我去邻县重新开。”
从农机厂到邻县没有公交车,林默借了同事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天不亮就出发了。初秋的早上露气重,他骑了一个多小时,裤脚和鞋都被打湿了,到五金店的时候,老板刚把卷闸门拉开一半。
“王老板,麻烦您给我重新开张发票呗,就上次买的那批特种钢刀,把型号加上。”林默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带着恳求。
王老板皱着眉翻了翻账本,又从抽屉里拿出发票存根:“小林啊,不是我不给你开,你上次那发票已经入了账,税务那边有记录,重开就是虚开发票,要罚款的。”他指了指存根上的红章,“你看,章都盖了,改不了了。”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他还想再求两句,可看着王老板为难的神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回去的路上,自行车蹬得越来越沉,太阳升得老高,晒得他头晕眼花,手里攥着那张不能报销的发票,心里像压了块石头——那笔钱,够家里买三个月的口粮了。
晚上林默留在车间加班,想把心里的憋屈都发泄在机器上。他蹲在机床旁,拿着扳手拧螺丝,忽然觉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张卫东,手里还端着个搪瓷缸,里面飘着几片茶叶。
“歇会儿吧,喝口水。”张卫东把缸子递过来,见林默盯着地上的发票发呆,又问,“怎么了?报销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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