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府——洛家的名号,在这西凉城里是扎了根的。
青石板铺就的主街尽头,那座青砖黛瓦的府邸占去半条街巷,朱漆大门上悬着的“洛府”匾额,被历年的雨水冲刷得温润发亮,却仍透着几分低调的厚重。
作为西凉府首屈一指的商贾,洛家的产业从绸缎庄到粮铺,从银号到驼队,几乎渗透了城中百姓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
更难得的是,洛老爷并非为富不仁之辈——每逢灾年,洛家门前总会支起粥棚,热气腾腾的米粥能从清晨摆到日暮;城中西关的义塾,是洛家出银修缮的;就连街头巷尾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提起洛老爷,也会抹着眼泪道一声“善人”。
可谁能想到,这位平日里笑眯眯的洛老爷,竟在朝堂的暗流里押错了注。
他赌的是余王——那位曾挥师北境、战功赫赫的亲王,赌他能在储位之争中笑到最后,为此悄悄挪动了十万两白银的周转资金,成了余王暗中招兵买马的底气。
然而天威难测。不过半月功夫,京城传来的消息便如惊雷劈在西凉府上空:余王谋逆,兵败被擒,如今已囚于天牢,只待秋后问斩。
消息传到洛府时,洛老爷正坐在书房里,摩挲着一枚通透的暖玉。那是早年余王赠予他的,如今却成了烫手的烙铁。
他枯坐着,听着院外渐起的喧哗声,听着家仆们惊慌失措的奔走,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鬓角的白发似乎在一夕之间又添了许多。
他不是没想过后果。可商贾逐利,也逐势,他以为押的是条康庄大道,没承想一脚踩进了万丈深渊。
府里三百多口人,上至八十岁的老祖母,下至刚满周岁的婴孩,都是他看着长大的骨肉;族中一千多号旁支,散落在西凉府各处,靠着洛家的荫庇讨生活。
如今一道圣旨下来,“满门抄斩”“三族流放”“九族为奴”,字字都淬着冰,要将洛家百年的根基连根拔起。
逃?往哪里逃?羽卫铁蹄踏遍西凉,城门早已封锁,连只鸟雀都难飞出城去。
洛老爷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棵老槐树。树干上还留着他年轻时刻下的印记,那时他意气风发,刚接过家业,以为凭着勤勉和仁善,总能护得一族周全。
如今看来,终究是痴心妄想。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浑浊,喉结滚动了几下,唤来心腹管家:“去,把刘妈叫来。”
刘妈是府里的老人,看着他长大的,后来又奶大了他几个儿女,最是稳妥可靠。她匆匆赶来时,手里还攥着块没纳完的鞋底,见洛老爷脸色灰败,心头便是一沉。
“老爷……”
洛老爷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阳儿在你那还好吗?”
刘妈一愣,随即点头。那是老爷当年和一女子生下的孩子,后来那女子不知所踪了,只留下个叫洛阳的孩子,今年刚满二十出头,平日里从不许进府,只当是没这号人。
“把这个拿着。”
洛老爷从袖中摸出个小小的木匣,塞到刘妈手里,“里面有钱,有户籍文书,你现在就去找阳儿,带着洛阳走,走得越远越好,往南郡去,或者去更偏的地方,永远别再回西凉府,永远别让人知道他姓洛。”
他说着,眼圈忽然红了,抬手按住刘妈的肩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刘妈,洛家……洛家就这一点骨血了。你一定要护着他,让他好好活着,哪怕……哪怕当个田舍郎,也好过落得族中其他人的下场。”
院外的喧哗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铁甲碰撞的铿锵声,还有衙役们“奉旨缉拿”的呼喊。
刘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老爷放心!老奴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把小少爷送出去!”
洛老爷闭了闭眼,没再看她,只是挥了挥手:“快走吧,从后门走,别回头。”
刘妈磕了三个响头,揣紧木匣,转身就往外跑。她的脚步踉跄,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不敢有片刻停留。
她知道,身后这座朱门大院,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鲜血染红,而她怀里揣着的,是洛家最后一点微弱的光。
洛老爷重新坐回太师椅上,拿起那枚暖玉,紧紧攥在手心。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仿佛已经听到了羽卫破门而入的声响,听到了家人们的哭嚎,听到了自己心跳的最后一声重响。
罢了,罢了。
能留一丝血脉,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刘妈刚从假山后那处不起眼的密道钻出去,指尖还沾着潮湿的泥土,身后府墙内便传来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不是先前街上那种纷乱的踏响,而是如擂鼓般密集、沉重,每一下都精准地砸在洛府的青石板上,震得墙角青苔都在微微发颤。
她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只看到飞檐翘角在晨雾里若隐若现,随即咬咬牙,提着裙摆往巷深处疾奔。
而此时的洛府内,几处侧门后早已有人影攒动。几个机灵的旁系子弟昨夜就听闻风声,揣着私房钱想趁乱溜出去;后厨的两个小厮也翻过高墙,脚刚落地,就被暗处突然窜出的衙役按在了地上——钱太守早布下了天罗地网,府宅周遭五十步内,藏着数十双眼睛,连条狗都跑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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