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孟子深吸一口气,对着天幕,也对着眼前的所有人,发出了如同誓言般的宣告:
“吾往日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或有君上以为迂阔。今日见此活生生之例,可知‘贵民’非虚言,‘为民’需实策!此法,当广布天下,入君王之耳,达黔首之舍!”
“若仍有君王视而不见,只顾自家府库充盈,而任百姓饥寒交迫......则其非但失道,更是愚蠢至极!无异于自掘坟墓!”
孟子的声音在旷野中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与信念。
那“五亩规划”于他而言,已不仅仅是一种农业技术,更是验证其王道理想、实现其民本思想的终极蓝图,让他看到了“仁政”从理想照进现实的清晰路径,如何不令他欣喜若狂,慷慨陈词!
......
荀子看着天幕之中,那“五亩之地,稻芋轮作,积攒抗灾,甚至可得肉食”的详尽规划,如同一幅精心绘制的锦绣蓝图,展现在众人眼前。
周遭一片赞叹之声,一众孟子之徒更是激昂澎湃,视若王道圭臬。
然而,荀子端坐于席上,面色却愈发沉静,乃至于凝重。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那诱人的丰收图景,仿佛看到了蓝图之下潜藏的汹涌暗流。
良久,荀子缓缓开口,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似一盆冰水泼洒在炽热的炭火上:
“此法......诚为精妙,算无遗策,近乎天工。若果真能普惠于民,确是可致数年之积,免饥馑之忧。”
然而,荀子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中带上了深深的警惕与忧思:
“然,诸君可曾思量?人性本恶,其善者伪也。君王卿大夫,亦是人,其性中贪欲、权势之恶,未尝稍减。”
“昔日,或需予民五十亩之田,方能使其勉强温饱,不至生乱。今有此‘五亩活民’之神术,亩产数倍于前,五亩所出即可抵昔日数十亩之效......”
荀子目光扫视在场众人,特别是那些眼中放光的士人与可能的贵族身影,一字一句道:
“那么,在上位者,是否会因此觉得,昔日予民五十亩,是浪费了?是过于宽仁了?”
“他们是否会想:‘既五亩之地便可使其活,甚至可使其有积攒,又何须予其五十亩?余下四十五亩,收归公室,或赏赐勋贵,岂不更能富国强兵?抑或......更能充盈我自家府库?’”
荀子的声音愈发低沉,却如重锤敲击在人心之上:
“如此一来,‘五亩活民’之良法,恐反成‘五亩锢民’之枷锁!”
“百姓所得田地不增反减,而租税未必会因产量增高而减免,甚至可能因‘可见之丰收’而加重徭役赋税!”
“其结果,非是百姓仓廪实而知礼节,恐是卿大夫府库盈而民愈困!”
“百姓虽因新法暂得饱食,却永无扩大生产、真正积累财富之可能,其人身与家产,将更紧密地被束缚在这区区‘五亩’之地,仰仗上位者鼻息而活!”
荀子站起身,衣袖无风自动,带着对人性最深的恶意预警道:
“法,无善恶,在乎用之者何心。仁君用之,此乃利民之器;暴君贪吏用之,此乃盘剥之刃!”
“吾非不望百姓丰足,实惧此等精妙之法,反为在上者提供了极致压榨之依据,使其剥削更为‘高效’,更为‘理直气壮’!”
“往日或需夺民五十亩方能致其死地,今或许只需控其五亩,便可握其生死命脉!”
“故,在欢呼此法之前,当先立规矩,明法度!必须迫使君王明诏天下,此法为增民利,非为减民田!需定下铁律,不得借此削减百姓应有之田产份额,不得借此加重盘剥!”
最后,荀子看向天幕,眼神复杂,既有对技术进步的认可,更有对人性之恶的深刻警惕:
“天示嘉禾,亦示险途。若无法度约束人心之恶,此‘五亩之策’,恐非富民之始,实乃敛民之极也!吾辈之责,在于欢呼丰饶之外,更需铸就束缚贪婪之锁链。”
......
天幕之中,李鸿基所学的那些跨越千年的农事知识,如同一道道划破长夜的闪电,将未来的道路清晰地照亮在农家许行及其弟子们的眼前。
许子原本因目睹明末惨状而紧锁的眉头,此刻渐渐舒展开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颤栗的激动与喜悦攫住了他。
他死死盯着天幕上那一条条清晰的增产路径——工具的革命、方法的革新、种子的优化、肥料的系统、水利的壮大......
这些不正是他和他所代表的农家学派,孜孜以求却始终模糊不清的方向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许子喃喃自语,干瘦的手掌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道:
“非是神力,非是天赐,乃是人力可及之渐进!铁器代木石,牛耕替人力,代田复种尽地力,选种施肥保地力,水利工程抗天时......此乃百工之巧与农事之勤结合,千年摸索之大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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