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与现实,目的与手段,在这里发生了尖锐的、让他难以接受的冲突。
“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孔子的声音高昂起来,带着一种理想主义者的固执与悲愤。
“无德无仁,纵有救世之志,亦不过是缘木求鱼,甚至可能堕入魔道!今日可为救万人而杀百人,他日便可为救十万人而杀万人!此例一开,天下何时能复归仁爱?!”
然而,当他看到天幕中陕西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的惨状,看到李鸿基最终宁可食人肉也不动薯种的极端坚守时,孔子的斥责声渐渐低了下去,化为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力感的叹息。
“哀哉!痛哉!”
他闭上双眼,脸上写满了深深的疲惫与悲哀。
“是何等世道,竟逼得人行此等悖逆人伦之事?竟让‘救人’与‘杀人’变得如此纠缠难分?”
“是吾之道......真的过于迂阔,不合于如此乱世了吗?”
这一刻,孔子的心中,再度涌起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自我怀疑。
他为之奋斗一生的“仁政”、“礼治”,在这样血淋淋的现实选择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孔子颓然坐回席上,不再看那天幕中的杀戮景象,只是喃喃自语:
“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道......道在何处啊......”
杏坛之下,一片寂静。弟子们看着老师痛苦的模样,无人敢出声。
记录农法带来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对这复杂世道与人性的沉重思考。
......
前一刻,孟子还因天幕所示的“五亩规划”而激昂澎湃,视其为“王道之始”的活生生范本,向弟子们畅想着“黎民不饥不寒”、“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的盛世图景。
他那“民贵君轻”的理想,仿佛找到了坚实可依的落地之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天幕画面骤然切换!
李鸿基手执利刃,从最初的颤抖犹豫,到后来的冷酷精准,一次次将刀锋砍向同为饥民的流民、劫匪。
那为了守护薯种而溅起的鲜血,那为了活命而吞咽人肉的惨烈,如同一盆冰水混合着血水,狠狠地泼在孟子炽热的心头!
孟子脸上的慷慨激昂瞬间冻结,瞳孔因震惊而收缩,他看着李鸿基那双从惶恐到麻木再到偏执疯狂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性善论”基石上裂开的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这......这......”
孟子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信念受到剧烈冲击时的震颤。
“岂......岂能如此?焉有此理!”
孟子猛地向前一步,仿佛要冲进天幕阻止那一切,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惜和愤怒: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此子救万民之初心,岂非正是恻隐之心?”
“然其行径,屠戮同类,茹毛饮血,又何尝有半点恻隐?是非何在?!”
“吾言‘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
“今观此子,其眼见同类倒毙而无动于衷,刀锋加于饥民而毫不迟疑,其‘不忍人之心’何在?岂非与禽兽无异!”
他的质问,既是对李鸿基的痛心,更是对自身学说的剧烈拷问。
如果人性本善,为何会被逼迫至此等地步?
但紧接着,当天幕中陕西地狱般的惨状再次浮现,当李鸿基“宁食人,不食薯”的决绝低语传来时,孟子的愤怒渐渐化为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悲怆的理解。
他看到了那逼迫善念堕入魔道的、令人绝望的环境。
“然则......”
孟子的语气低沉下来,带着巨大的痛苦和一种无奈的修正。
“‘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
“此子非天生暴虐,实乃这‘凶岁’——这朝廷失道、官吏腐败、天灾人祸交织的末世,将其‘善性’生生逼成了‘暴行’!”
“是这‘率兽食人’的世道,先吞噬了他的仁义,他才不得不以野兽之道求生!”
孟子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目光穿透天幕,望向虚空: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民之视民如草芥,则......则亦必相食乎?”
“此非人性之恶,实乃朝廷之恶!”
“是上位者先弃了‘仁政’,先行了‘不仁’,方才将这滔天之恶传导至下,使民不聊生,使善念扭曲,使救人之举亦需沾染无辜之血!”
最终,孟子长长地叹息一声,那声叹息中包含了无尽的悲凉与一种更加复杂的坚定:
“此子之行,虽悖人伦,然其志未泯。其暴,乃国家朝廷不仁所迫之暴;其存一念之善,欲救万民于水火,此善根未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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