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以杀止饥,终非王道。即便救得陕西之民,此等酷烈手段种下之恶因,他日必结恶果。‘仁者无敌’,真无敌者,非恃强梁,乃恃仁德感召天下。”
这一刻,孟子不再像之前那样纯粹为“五亩规划”而欢呼,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更根本的问题——要如何改变那逼人成兽的世道。
李鸿基的血色归途,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入了孟子“王道”理想的核心,让其清醒地认识到,想实现王道的路上,不仅需要富民的蓝图,更需要扫清那片滋生绝望与暴力的土壤。
他的“性善论”未曾动摇,但对“陷溺其心”的外部力量,有了更刻骨铭心的认知。
......
荀子肃然端坐地看着天幕中李鸿基的蜕变之路,从他初次握刀时的颤抖,到后来杀人如麻的冷酷,乃至最终茹毛饮血的疯狂,一幕幕尽收眼底。
与其他诸子的剧烈反应不同,荀子的面容上未见太多惊愕,反而是一种“果不其然”的深沉凝重,但其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
“吾尝言:‘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今观此子,岂非明证?”
荀子声音低沉,对身旁的弟子或仿佛在对自己言说:
“饥寒交迫,生死一线,礼义廉耻,焉能存焉?所谓‘善性’,于此等绝境,不过薄纸,一触即溃。”
“人性本恶,好利、疾恶、有耳目之欲......”
“此子护种,是好其‘救万民’之大利;杀人求生,是疾其阻路之‘恶’,亦是顺其‘求生’之欲。”
“其行虽酷,然究其本源,未脱人性之恶之驱动。”
“世道崩坏至此,不过是将这‘恶’放大至极致,使其赤裸裸呈现于人前罢了。”
荀子对李鸿基的选择,并无过多道德批判,更像是一位冷静的医师,在分析一例病情发展的必然。
乱世如同一个巨大的培养皿,人性的阴暗面在其中疯狂滋生,李鸿基只是其中一个被观察的样本。
然而,当看到李鸿基宁可食人也不动薯种,眼中只剩下那近乎疯魔的执念时,荀子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那是痛惜与悲叹。
“然,此子可悲,亦可叹也。”
荀子轻轻摇头道:
“其初,或有‘救世’之善伪(人为的努力),然困于绝境,其‘伪’不得舒展,反被‘恶’性吞噬。”
“更可悲者,其将救世之‘工具’(薯种),凌驾于一切人伦天道之上,乃至自身人性皆可抛却。”
“此乃‘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
“其知薯种可活万人,却不知守护此神物之过程,若尽失人性,与禽兽何异?”
“纵然薯种送达,所救之人,是否亦将活在一个由‘屠夫’与‘食人者’带来的希望之中?”
“此希望,根基何在?礼义何在?”
最终,荀子的目光超越了李鸿基个人,投向那造就这一切的根源。
“此非独此子之过,实乃‘师法之化,礼义之道’不彰之过!”
荀子的语气变得锐利而冷酷:
“上位者无道,不能‘明分使群’,不能‘养人之欲,给人之求’,致使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礼义不存,则法度不行;法度不行,则强弱相凌,善恶莫辨。”
“此子之悲剧,正是天下万千悲剧之缩影。若朝廷能早行王道,推广农桑,安定民生,何至于使良善之子,堕入此等食人境地?”
“若礼法能约束四方,又何至于需一介草民,以如此酷烈方式,行本应由朝廷承担之责?”
在荀子看来李鸿基既是施暴者,更是受害者,而其悲剧的根源,在于整个社会的“礼崩乐坏”、教化不行的巨大失败。
这让荀子更加坚定了强调“隆礼重法”、通过后天教化与制度约束来“化性起伪”的必要性。
......
当看到李鸿基的处境急转直下,从挥刀自卫到口粮尽失,最终在饥饿的煎熬下面临绝境,甚至目光游移于尸体与薯种之间,手伸向包袱又颤抖着收回,最终走向那具刚死不久的流民尸体时。
一直紧盯着天幕的墨子,再也无法保持平日的沉稳与理性。
墨子猛地向前冲了几步,仿佛要冲破时空的阻隔,声音嘶哑而急切,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劝阻,向着那虚幻的光影竭力高呼:
“不可!万万不可!住手啊!”
墨子挥舞着手臂,像是要拦住李鸿基那即将落下的刀锋:
“尚有他法!定有他法!天无绝人之路!吾等墨家弟子,愿倾尽所有,助你寻得粮草!”
“你可弃部分薯种,换取活命之资,保住根本!或......或寻野草、树皮......无论如何,断不可行此......此逆天悖伦之事!”
他坚信着“兼爱”、“非攻”的信念,能够战胜哪怕最极端的困境,同时也无法接受一个怀揣着“利天下”宏愿的人,最终要以吞噬同类的方式来延续自己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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