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幕中的李鸿基,听不到这穿越时空的呼喊。在短暂的挣扎后,他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被求生的野性淹没,刀锋终究还是落了下去。
墨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后续所有的呼喊都卡在了喉咙里,眼睁睁看着李鸿基嘴角沾染血迹,眼神变得空洞而坚定,一步步踏入那非人的深渊。
“呃......”
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墨子的喉间溢出。
同时,墨子向来挺拔的身躯,此刻也是微微佝偻,仿佛承受了无形的重击,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与坚定光芒的眼睛,更是充满了巨大的悲恸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为何......为何会如此......”
墨子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沙哑:
“兼相爱、交相利......为何......为何最终却走向相食......”
理想的蓝图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倡导“摩顶放踵以利天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试图“利天下”的人,被天下间的“大害”给硬生生逼成了恶鬼。
良久,墨子缓缓抬起头,目光重新投向天幕中李鸿基那孤独而执拗的背影,眼中的悲恸并未消失,但却渐渐转化为一种更为复杂的情感。
有对世道残酷的愤怒,有对李鸿基抉择的痛心,更有一种深刻的自省与追问。
“是吾等......做得还不够吗?”
墨子对着虚空,也对着身后的墨家弟子们,声音沉重:
“是‘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之言,仍未能深入人心?还是吾辈之力,仍不足以在这末世,为一丝善念撑起一片不至于堕落的天空?”
李鸿基的行为,就像是一记重锤,重重敲打在墨子“非攻”、“兼爱”的核心信念上。
更像是在告诉墨子:
“在绝对的匮乏与绝望面前,崇高的理想可能不堪一击!”
这一刻,墨子也是陷入深深的思考,在“除天下之大害”的同时,又要如何才能够在至暗时刻,为“利”的实践找到一条不至于吞噬人性的路径,构建起一个足以抵御人性沦丧的堡垒。
......
看到天幕中李鸿基在饥饿与守护薯种的极端拉扯下,最终走向那具同类的尸骸时。
许行脸上的激动与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窒息的绝望与深可见骨的痛苦。
“不......不......停下!孩子!快停下!”
许行发出一声近乎哀嚎的低呼,他伸出那双因常年劳作而布满老茧、沾染泥土的手,徒劳地伸向天幕,仿佛想将自己的躯体塞进那画面,去阻止那即将发生的惨剧。
许子的声音不似孟子那般愤怒质问,不似荀子那般冷静剖析,也不同墨子那般竭力劝阻,而是带着一种老农眼看自己精心呵护的禾苗被蝗虫啃噬、被野火焚烧时的无助与心碎。
“吃我的!吃我的肉吧!”
许行的声音带着哭腔,话语因极致的情绪而有些混乱失序,却迸发出农家思想最核心、最质朴的牺牲精神。
“我这把老骨头,若能换你口中之粮,换你不堕此无边地狱,老夫心甘情愿!”
“吾辈农家,一生所求,不过是让泥土长出养人之物,让天下仓廪充实......岂能......岂能眼睁睁看着人......以人为食啊!”
天幕上的景象,对于许行而言,已非简单的伦理悲剧,而是对农家存在意义最彻底、最残酷的否定与嘲讽!
他们农家苦心钻研稼穑,改良农具,寻求每一种作物增产的可能,不就是为了让“人相食”这等人间惨剧永不发生吗?
然而,天幕无情,李鸿基还是俯下了身。
许行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踉跄着几乎瘫软在地,幸得身旁弟子慌忙扶住。
许行没有再呼喊,只是死死盯着天幕,浑浊的老泪沿着深刻的脸颊皱纹滑落,滴在脚下的泥土里。
那泪水,是为李鸿基而流,更是为农家千百年来的理想在此刻被现实碾得粉碎而流。
“讽刺......天大的讽刺......”
许行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却字字泣血。
“吾等在此......争论亩产几何,规划五亩活民......却......却救不了眼前一个欲行善举的孩子,免于......免于堕入这食人恶业......”
“百姓被迫人相食......那我等农家,即便培育出亩产万斤的神种,又有何意义?这世间,先缺的不是嘉禾,是仁政!是让人能像人一样活着的秩序啊!”
许行比任何人都更理解粮食的珍贵,也因此比任何人都更无法接受“人”最终成为粮食本身。
李鸿基的抉择,像一把淬毒的犁铧,狠狠犁过他的心田,让他痛彻心扉地意识到在朝廷的暴政和深重的灾难面前,单纯的农业技术提升,是多么的无力与苍白。
这一刻,许行忍不住问自己,种田真的救得了如李鸿基这样的孩子吗?
忽然,许行莫名地有些理解了墨子的理念。
若是他们农家与墨家组成农工联盟,是否可以改变得了这个天下,救下更多如李鸿基这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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