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可清楚,”
王阿姨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某个遥远的点上,
“就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还是问邻居借的,穿完就得赶紧洗干净还回去。连个红头绳都舍不得买新的。”
她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摇了摇头。
“那……您老伴呢?”
林薇轻声问,带着好奇。
“他呀?”
提到老伴,王阿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是个闷葫芦,不会说漂亮话。可心里有数。”
她放下软毛刷,转身走向那个巨大的老式木衣柜。
林薇的目光跟随着她。
王阿姨踮起脚,有些费力地打开了衣柜最上层的一扇柜门。
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一些被岁月浸染的旧衣物。
她小心翼翼地探手进去,摸索着,然后,捧出了一件折叠得方方正正的东西。
那是一件棉袄。
一件非常旧、洗得发白的……红棉袄。
棉布的面料早已失去了鲜亮的光泽,呈现出一种被时光沉淀过的、温润的暗红色。
领口处,三颗手工盘成的布扣子整齐地钉着。
仔细看去,那扣子并非完全一样——材质、颜色都略有差异,显然是后来替换上去的。
王阿姨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轻轻地将棉袄展开,平铺在熨衣板旁边一张干净的桌面上。
棉袄样式非常朴素,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就是最简单的立领、对襟、盘扣。
“喏,就这个。”
王阿姨指着棉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深厚的情感,
“结婚后过了好几年,日子稍微松快点的时候,他一声不响地买了块红布,又托人弄了点新棉花,找人给做的。”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暗红色的布料,指尖停留在领口的盘扣上,
“他说……结婚的时候太穷,委屈我了,欠我一件红衣裳。”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更多的是暖意,
“这盘扣啊,掉了好几次。第一次是干活刮破了线,掉了颗;第二次是洗得太勤,布糟了,扣子散了;第三次,是前几年,线又松了。每次掉了,都是他自个儿,戴着老花镜,笨手笨脚地,一针一线地,再给我缝一颗新的上去。”
她的手指依次点过那三颗略有不同的盘扣,动作轻柔。
“你看,这颗颜色深点,是他第一次缝的,线脚歪歪扭扭的;这颗布新一点,是第二次补的,缝得就好多了;这颗最齐整,是最近那次缝的。”
她抬起头,看向林薇,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历经岁月磨洗后愈发纯净的光芒,
“东西旧了,不好看了。可这份心啊,缝缝补补这么多年,一直在这儿呢。”
她的手掌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
林薇看着那件朴素得甚至有些寒酸的红棉袄,又看看王阿姨脸上那平静而满足的笑容,再对比着旁边熨衣板上那件华美璀璨、象征着最甜蜜时刻的崭新婚纱,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酸酸胀胀,又无比温暖。
物质的匮乏从未磨灭那份朴素的爱意,岁月的流逝反而让它像这旧棉袄一样,在反复的缝补中沉淀出更加坚韧的暖意。
这无声的陪伴,这笨拙却执着的弥补,比任何华丽的誓言都更有力量。原来最动人的承诺,并非钻石的恒久,而是布衣荆钗时,他记得“欠”你一件红棉袄,并用余生去“偿还”。
“阿姨……”
林薇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眼眶微微发热。
她想起了自己那个庞大却冰冷的家族,那些围绕着巨额财富展开的、永远带着算计和疏离的亲情。
这间小小的、弥漫着布匹和蒸汽味道的裁缝铺,这件褪色的红棉袄,这位素昧平生的阿姨平静的话语,像一道温暖的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她心底某个角落。
王阿姨似乎看懂了林薇眼中的动容,她释然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将红棉袄重新叠好,像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般,又把它放回了衣柜最上层那个属于它的位置。
“旧东西啦,拿出来看看,倒叫你笑话了。”
她拍拍手,语气恢复了平常的爽利,
“你那些湿衣服,我早上看天放晴,都给你挂后头小院晾着了,这太阳一出来,干得快!”
林薇这才想起自己狼狈的现状,连忙道:
“太麻烦您了阿姨!我这就去收拾!”
“不急不急!”
王阿姨摆摆手,
“你这孩子,昨晚冻得够呛,先喝碗热粥垫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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