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捧着温热的陶碗,感受着粗糙的碗壁摩擦着指尖。面对陈姐直白又带着关切的质问,她一时语塞。该怎么解释自己这种近乎偏执的“精致徒步”?是为了逃避那个光鲜却冰冷的豪门?是为了在尘埃里寻找被遗忘的真实?还是仅仅为了证明,美可以存在于任何地方?
她放下陶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粗糙的豁口,沉默了片刻。火塘里木柴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棚外雨声依旧连绵。最终,她抬起眼,看向陈姐那双映着火光的、清澈而充满生活智慧的眼睛,露出一个有些苍白却坦诚的笑容:
“陈姐,我不是想不开。我只是……想用自己的眼睛看看这片土地,用自己的脚丈量一下。穿得好看点……大概是我给自己的一点仪式感吧?觉得这样走着,心里会更有力量,更开心一些。”她顿了顿,笑容里带上一丝自嘲,“虽然今天……确实有点翻车了。谢谢您,真的。要不是您,我今天真不知道会怎样。”
陈姐盯着她看了好几秒,似乎在消化她这番话里的意思。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林薇坦诚的脸上逡巡,最终,她撇了撇嘴,像是勉强接受了这个在她看来依旧很“奇怪”的解释。
“仪式感?开心?”她哼了一声,带着点山里人特有的直率,“开心就是把自己整得像个泥猴子?差点冻死在雨里?”她摇摇头,拿起火钳又拨了拨火,“你们城里人的想法,我是真搞不懂!有福不享,跑来找罪受!”话虽如此,她语气里的责备却淡了许多,更多的是不解和一种长辈看晚辈胡闹般的无奈。
她站起身,走到棚子角落,拖过来一个大大的、鼓鼓囊囊的旧麻袋。麻袋口用麻绳扎着。她解开绳子,一股更为浓郁的、混合着新鲜泥土和独特药草辛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盖过了棚内原有的药味。
“喏,让你看看正经东西!”陈姐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她伸手探进麻袋,抓住一把,用力一提,再一抖!
哗啦——
伴随着泥土簌簌落下的声音,一大把形态奇特的植物根茎被陈姐拎了出来,呈现在林薇眼前。
林薇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是当归。
根茎粗壮而扭曲,呈现出一种深沉的、介于棕褐与黄褐之间的颜色,带着新鲜泥土的湿润光泽。主根肥硕,如同饱经沧桑的臂膀,上面密布着无数细长而坚韧的、如同老人胡须般的须根,密密麻麻,盘根错节,透出一种顽强而旺盛的生命力。整个根茎散发着一股强烈、独特、难以言喻的浓烈香气——微辛,微苦,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甘醇底蕴,霸道地充盈了整个棚子。
陈姐就站在火塘边,一手拎着那把沉甸甸的当归,另一只手熟练地抖落着根须上粘连的泥土块。泥土扑簌簌地落在火塘边干燥的地面上。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与土地打交道的、近乎虔诚的熟练和力量感。橘红的火光跳跃着,映在她沾着泥点的手腕和那把形态虬结、根须如网的当归上,也映亮了她那张专注而认真的脸。棚外的雨声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瞧见没?”陈姐的声音在哗哗雨声和柴火噼啪声中响起,清晰而带着一种朴素的智慧,“这就是咱岷县的宝贝,当归!‘千年药乡’的金字招牌!”她将那把当归凑近林薇眼前,让她看得更真切,“看这头,圆鼓鼓的,厚实!”她用粗糙的手指点了点当归根茎顶端最粗壮的部分,“这叫‘归头’,补血!最养女人气血!”
她的手指顺着根茎向下滑动,滑到那些细长而坚韧的须根末端:“再看这尾巴尖尖,细细长长的,这叫‘归尾’!活血!化瘀!能把身体里那些淤堵不通的地方给冲开!”她的手指最后划过整个根茎,“要是整根用,那就是‘全归’,补血又活血,劲儿最足!”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抖落干净泥土的当归小心地放回麻袋,动作间充满了珍惜。“老话讲得好,‘头补血,尾破血,全根能活血’!”陈姐抬起头,看向听得入神的林薇,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山野赋予的、关于生命循环的朴素哲理,“女人家,就像条河。每个月那几天,河道里的水要是流得不顺当,淤住了,堵住了,身子骨能舒坦吗?可不就这儿疼那儿酸,心烦气躁?”
她拿起火钳,拨弄了一下火塘里一块燃烧的木柴,火星四溅,仿佛在模拟那疏通淤堵的力量。“这时候啊,弄点当归,特别是归尾,加上几颗红枣,搁水里一煮,煮得红通通的、热乎乎的喝下去……”她做了一个往下顺的手势,语气笃定,“嘿!就跟给河道清淤一样!把那淤堵的地方冲开了,血流通畅了,身子骨自然就顺了,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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