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六月底。
自“青石岩”拔点之战,已经过去了三周。
古刹营地,后院。
“操!”
一声压抑的怒骂。
赵铁柱的左手,死死地按着一块木炭,试图在发黄的草纸上写下一个“一”。但那不听使唤的左手,却只画出了一道歪歪扭扭的、如同蜈蚣般的黑线。
他那只空荡荡的右袖管,被风吹得来回摆动。
“妈的!”
他暴躁地将木炭扔在地上。截肢后的伤口早已愈合,但那条不存在的右臂,却在阴雨天里,传来阵阵“幻肢痛”,折磨得他无法入睡。
他从一个冲锋陷阵的侦察班长,变成了一个连自己名字都写不了的……“废人”。
他旁边的禅房里,小石头正盘腿坐着,面前摊开着那本缴获的、红色的《狙击手手册》。
白鹿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根树枝。
“这个字,”她的声音清脆而耐心,“念‘诱’。诱惑的诱。意思是……陷阱。”
“诱……陷阱……”小石头用自制的炭笔,一笔一划,艰难地在草纸上描摹着这个复杂的汉字。
院子的另一头,陈虎正哼哧哼哧地,用刺刀削着一根巨大的木桩,他要给赵铁柱做一支“拐杖”。王麻子则蹲在角落,用几枚铜钱,研究着他的“戏法”。
“神枪小队”,或者说“风语小队”,在它成立的第一个月,就陷入了诡异的“静默”。
他们在舔舐伤口。
而林远山,在“静默”中,变得比“静默”本身更可怕。
他把自己关在了钟楼上(就是小石头打中铁钩的那座)。
他每天只做一件事——擦枪,然后,瞄准。
“咔。”
他拉动枪栓,随即闭上了眼睛。
他在“听”。
风声,从峡谷口灌入,被古刹的院墙切割,在钟楼的木柱间回旋。
他“听”到了。
他猛地睁开眼,枪口微调。
“咔。”
他扣动了扳机。
是空枪。
他没有装填子弹。
他不敢。
他那支毛瑟步枪,那支承载着父亲、妹妹、张小山、赵铁柱……无数人性命的枪里,只剩下四发尖头弹。
四发。
“猎犬”北村正雄,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的心头。
他现在瞄准的,不再是“目标”。而是“代价”。
这四颗子弹,哪一颗,值得用掉?
哪一颗,又会换来……另一条断掉的胳膊?
“咔。”
他再次击发。
他那曾如本能般果决的手指,第一次,出现了犹豫。
“你不是在瞄准。”
一个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陈光,风尘仆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你是在‘犹豫’。”陈光推了推眼镜,“你被那本手册……吓住了。”
林远山缓缓地放下了枪,没有回头:“我只剩四发子S弹。而我的敌人,知道我会‘听风’。”
“所以,你就不敢开了?”陈光走到他身边,看着山下的营地。
“我不知道……哪一枪,才是‘值得’的。”
“你当然不知道。”陈光的声音冰冷,“因为你还是个‘猎人’。你只想着用最少的子弹,换最大的猎物。而‘猎犬’,想的是怎么撕碎你的喉咙。”
“教官。”
“团部命令。”陈光打断了他,神情严肃,“根据地准备发动‘夏季攻势’,主力部队将对正太线、同蒲线发起全面破袭。”
“你们‘神枪小队’,不再是自由猎杀。”
陈光摊开地图:“你们的任务,是作为‘战略级’的支援单位,插入‘芹泉’据点后方。主力部队负责炸铁路,而你们……”
他指着地图上,铁路后方的一个日军炮兵阵地。
“你们负责,在主力部队开始行动时,敲掉这里。”
“一个……炮兵阵地?”林远山愣住了。
“对。”陈光说,“一个四门制的75mm山炮阵地。情报显示,日军为了防备我们破袭,特意把炮兵前移了。它能在五分钟内,覆盖我们所有的爆破点。”
“我们?”林远山看着陈光,“就凭我们这几个人?去端一个炮兵阵地?”
“我没让你去‘端’。”陈光纠正他,“我让你去‘瘫痪’它。”
“用你的四发子弹。”
“四发子弹,瘫痪一个炮兵阵地?!”
“我需要你,”陈光指着地图,“在两公里外,打掉他们的‘指挥官’,打掉他们的‘炮兵观察员’,打掉他们所有的‘眼睛’。”
“没有了‘眼睛’,那四门炮,就是四堆废铁。”
“这……”林远山的手心,全是冷汗。
“这是命令。”陈光说,“北村的‘猎犬’在找你。但我们的主力部队,等不了你。你必须学会,在被猎杀的同时……去完成任务。”
黄昏。
陈光和老魏在禅房里,和赵铁柱(他现在是战术参谋)激烈地争论着行动路线。
林远山独自一人,走出了古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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