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归途、沉眠与无声的守护
死寂。
玉棺合拢后，星殿陷入了绝对的死寂。穹顶的星辰晶石光芒黯淡，如同燃尽的余烬，只有几颗还在顽强地闪烁着微光。空气中那股毁天灭地的狂暴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能量被彻底抽空后的虚脱感，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吴邪和胖子连滚爬爬地冲到玉棺旁。张起灵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右臂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那个被强行挖出烙印核心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狰狞的空洞，边缘的皮肉焦黑翻卷，触目惊心。他像是燃尽了自己最后一丝生命力，陷入了最深沉的昏迷。
“小哥！小哥！”吴邪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的气流，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揪紧。他手忙脚乱地撕下身上最干净的布料，小心翼翼地给张起灵包扎伤口，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胖子也红了眼眶，一边帮忙，一边警惕地看向那口恢复了平静的玉棺，生怕里面的东西再冲出来。
我瘫在远处，浑身骨头像散了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碧绿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看着他们的身影模糊晃动。燃烧本命力量的代价巨大，我几乎油尽灯枯，连抬起爪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感受到身下地面的冰冷，和空气中弥漫的、属于张起灵血液的淡淡铁锈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个时辰。吴邪和胖子终于勉强止住了张起灵伤口的恶化，用找到的布料和绳索做了个简易的担架。他们尝试唤醒张起灵，但他毫无反应，如同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必须离开这里……”吴邪的声音沙哑，他看了一眼那口玉棺，又看了看气息奄奄的我，眼神绝望而坚定，“小祖宗，撑住，我们回家。”
回家……多么遥远而奢侈的词。
胖子咬牙，将几乎虚脱的我抱起来，塞进他破烂的外套里，用体温给我一点温暖。然后，他和吴邪一前一后，抬起那个简陋的担架，步履蹒跚地朝着星殿的出口，那个我们进来的石门走去。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来时的路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穿过空旷的星殿，爬上那段陡峭的阶梯，再次经过那个有着守夜人干尸和壁画的石室……每一个地方都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和死亡的气息。玉棺虽然被暂时封印，但那种源自灵魂的疲惫和创伤，却深深烙印在每个人身上。
终于，我们回到了那个有着岩浆湖的巨大洞窟。祭坛上的黑色石碑寂静矗立，穹顶恢复了普通的岩石，仿佛之前的“门”和惊天动地的封印只是一场幻觉。但空气中残留的硫磺味和焦糊味，以及每个人身上的伤痕，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真实。
找到来时的路，沿着险峻的石桥离开祭坛，再次钻入狭窄曲折的通道……每一步都靠着意志力在支撑。胖子和吴邪轮流抬着担架，汗水浸透了衣服，混合着血水，每一步都留下湿漉漉的脚印。我的意识在清醒和模糊间徘徊，只能感觉到身体的颠簸和胖子胸膛传来的、并不平稳的心跳。
当终于看到出口处那一线天光时，我们几乎要瘫倒在地。连滚爬爬地冲出山洞，重新呼吸到戈壁上冰冷而新鲜的空气时，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阳光刺眼，天空湛蓝。我们瘫倒在滚烫的沙地上，贪婪地呼吸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我们淹没。
吴邪第一时间检查张起灵的情况，他的呼吸依旧微弱，但似乎平稳了一些，只是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胖子把我放在一块岩石的阴影下，给我喂了点水。我舔了舔水，感觉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但身体内部空荡荡的，仿佛被掏空了。
我们没有停留太久。这里并不安全，沈钰的人可能还在搜寻，而且张起灵需要真正的医疗救治。靠着顽强的意志和一点运气，我们最终遇到了一个路过的地质勘探队，在他们的帮助下，辗转回到了最近的城市，然后立刻将张起灵送进了最好的医院。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消毒水气味和漫长等待中度过的。张起灵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医生检查后说他的身体机能极度衰竭，尤其是右臂的神经和肌肉组织损伤严重，能否恢复都是未知数，更别提醒来了。现代医学对他这种涉及“非自然”力量的创伤，似乎束手无策。
吴邪和胖子守在医院，寸步不离，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我则趴在病房的窗台上，看着窗外日升月落，碧绿的眼睛里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剩下疲惫和担忧。我们都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醒来，或者说，醒来后还是不是那个我们认识的张起灵。
一个月后，张起灵的生命体征终于稳定下来，但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医生建议转入有更好康复条件的疗养院进行长期护理。
吴邪做出了决定，他租下了西湖边一个安静的小院，将张起灵接了过去。他说，小哥不喜欢医院的味道，这里安静，也许他能感觉到。
小院很安静，推开窗就能看到西湖的潋滟水光。张起灵躺在靠窗的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仿佛只是睡着了。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吴邪每天都会给他擦身、按摩，跟他说话，尽管得不到任何回应。胖子则负责搞来各种据说有用的补药和偏方，虽然大多没什么效果。我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张起灵的枕头边，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用脑袋轻轻蹭蹭他冰凉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我的生命力传递给他一点。
我们知道，昆仑墟的冒险暂时告一段落，那个被封印的古神残骸和神秘的守夜人，成为了又一个被埋藏的谜团。但我们都清楚，这一切并没有结束。沈钰和他背后的势力还在暗处，玉棺的封印并非一劳永逸，而张起灵付出的代价，沉重得让我们无法呼吸。
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一个渺茫的奇迹，等待那双紧闭的眼睛再次睁开。
窗外，西湖的水静静地流淌，时光仿佛也放慢了脚步。小院里，只剩下阳光、微风，和一场不知何时才会醒来的长梦。而我们，是他沉睡中，无声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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