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了家古着店,专收有年头的旧衣服。
行规是:不收寿衣、不收带血渍的、不收怨侣衣物。
可那件龙凤褂实在太美,我破例收了。
当晚试穿时,镜中的我忽然自己梳起头,哼起古怪婚嫁小调。
第二天,我发现右手无名指多了圈勒痕,怎么都洗不掉。
而店门外,一个穿长衫的模糊男人,已经一动不动站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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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店开在老城区的巷子深处,门脸窄小,招牌是块不起眼的原木板,用墨笔写着“旧时光”三个字,字迹都有些漫漶了。店里专营古着,或者说,是有些年头的旧衣服。从民国时期的阴丹士林布旗袍、斜襟衫,到六七十年代的军绿工装、的确良衬衫,再到八十年代喇叭裤、垫肩西装,挤挤挨挨挂满了四壁,空气里常年浮动着一种复杂的气味——陈年樟脑丸、淡淡的霉味、残留的皂角气息,还有无数陌生人身体留下的、难以言说的微妙痕迹。
吃这行饭,有些规矩是刻在骨子里的,不用人教,同行间口耳相传,碰壁几次自然就懂了。规矩不多,但条条见血:
一不收寿衣。不是忌讳,是怕“不干净”。寿衣沾了死气,尤其是非正常死亡的,那气久久不散,穿的人容易走背运,做噩梦都是轻的。
二不收带明显血渍的。血是极阴之物,又带强烈的个人印记和情绪,洗得再干净,那“腥”气和“怨”气也可能渗进布料纤维,引来不好的东西。
三不收怨侣衣物。尤其是结婚礼服、情侣装之类,若原主人是怨偶分离,甚至反目成仇,衣物上残留的激烈情绪如同毒药,谁沾谁倒霉。
我守着这些规矩,生意不温不火,倒也安稳。淘衣服靠眼力,也靠运气,更多时候靠一种模糊的直觉。有些衣服看着华美,入手却冰凉沉坠,让人心里发毛,再便宜我也不要。有些衣服平平无奇,握着却有种温润妥帖的感觉,往往能卖个好价钱,客人穿了也说舒心。
打破规矩,是因为那件嫁衣。
那天下午,雨下得淅淅沥沥,巷子里几乎没人。一个干瘦的老太太挎着个鼓囊囊的蓝布包袱,颤巍巍地推开我的店门。她头发花白,眼神有些浑浊,脸上皱纹深得能夹住硬币。
“姑娘,收衣服吗?”她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我点点头,请她坐下。她没坐,只是把那个蓝布包袱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一件嫁衣。
不是常见的西式婚纱,也不是简单的红袄裙。是一件正宗的、手工刺绣的龙凤褂。大红的缎子底,金线银线绣着繁复的龙凤呈祥、牡丹团花图案,袖口、衣襟、裙摆,密密麻麻,几乎看不到底料。虽因年代久远,红色不那么鲜艳,有些发暗,金线也有些氧化发黑,但那精湛的绣工、厚重的质感,扑面而来的华贵与年代感,瞬间攥住了我的呼吸。
太美了。
美得惊心动魄,美得……让人忘了规矩。
我见过不少老嫁衣,大多粗糙,或已破损不堪。但这件,除了颜色黯淡些,几乎没有破损,保存得相当完好。指尖拂过那些微凸的绣纹,冰凉的缎面下,仿佛能感受到昔日匠人的心血和穿戴者彼时的体温与心跳。
“这是我娘留下来的,”老太太眯着眼,像是在回忆很远的事,“她没穿过,本来是为自己准备的……后来世道变了,没用上。压在箱底一辈子了。我老了,留着也没用,姑娘你看看,能值几个钱?”
我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嫁衣上撕开,清了清嗓子,试图用专业的口吻问:“阿婆,这衣服……来历清楚吧?有没有……嗯,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说法?”我尽量委婉,意思却很明白。
老太太摇摇头,眼神有些飘忽:“我娘是个老派人,规矩多。这衣服她看得比命重,谁也不让碰。就这些了。”她顿了顿,补充道,“你放心,干净衣服,没沾过那些脏东西。”
没沾过“脏东西”,是指没给死人穿过吧。我略略安心,但“怨侣”这一条呢?她母亲没穿过,自然谈不上怨侣,可这衣服承载的,是一个女子终其一生也未实现的婚礼梦想,这种强烈的、未完成的遗憾和执念,会不会也……
贪念像藤蔓,悄悄缠住了理智。这么完整精美的老嫁衣,可遇不可求。转手给那些搞收藏的,或者租给拍电影的,价格能翻好几番。店里正好缺一件镇店之宝……
规矩在巨大的利益诱惑和这件嫁衣本身诡异的美感面前,变得摇摇欲坠。
“阿婆,你想卖多少?”我听到自己问。
老太太报了个价,不高,甚至可以说很低,低得像是急于脱手。
我心里那点疑虑更深了,但报价的便宜和嫁衣的诱惑最终占了上风。我点了头,数了钱。老太太接过钱,仔细数好,揣进怀里,没再多看一眼那嫁衣,转身就匆匆走了,步履竟比来时轻快了些,很快消失在蒙蒙雨帘中。
店里只剩下我和那件铺在柜台上的大红嫁衣。屋外雨声渐沥,屋内光线昏暗,那团浓烈的、暗沉的红色,在昏黄灯光下,像一滩逐渐洇开的陈年血渍,散发出一种近乎妖异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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