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头的周府,今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大红灯笼高挂,映照着崭新的门楣和雕梁画栋。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空气中弥漫着美酒佳肴的香气和女眷们脂粉的甜腻味道。周亚思,如今已是汕头小有名气的富商,穿着簇新的锦缎长袍,满面红光,抱着一个裹在精美绣褓中的婴儿,正接受着满座宾朋的祝贺。
“恭喜周老板!弄璋之喜!双喜临门啊!”
“是啊是啊,周老板事业蒸蒸日上,如今又喜得麟儿,真是福泽深厚!”
“瞧瞧这小公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将来必成大器啊!”
周亚思春风得意,朗声大笑,频频举杯回敬。他怀里的婴儿,是他与续弦妻子所生的次子,今日正是满月之喜。那包裹婴儿的绣褓,用的是上好的苏杭云锦,上面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团龙纹——正是当年他从李昭娘手中骗来的那匹龙纹锦缎!如今成了他儿子炫耀的襁褓。
他身边坐着一位年轻貌美、珠光宝气的少妇,正是他的续弦妻子林氏。林氏脸上带着矜持而满足的微笑,不时逗弄着周亚思怀中的孩子。大厅角落里,还坐着他们四岁大的长子,正由奶娘抱着,好奇地看着热闹的人群。一派富贵祥和,其乐融融的景象。
周亚思的目光扫过满堂宾客,扫过崭新的宅院,扫过娇妻幼子,志得意满。台湾盐埕埔那个破败的渔村,那个叫李昭娘的愚蠢女人和三个拖油瓶,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成了记忆中一段微不足道、甚至带着一丝厌烦的插曲。他的新生活,如同这满月宴一般,圆满、光明、充满希望。
然而,就在他端起酒杯,准备再次向宾客致谢时——
“呜——!”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极其阴冷刺骨的穿堂风,如同鬼魅般猛地灌入温暖的大厅!风中带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海水腥气和……腐肉的味道!
噗!噗!噗!噗!
厅堂内所有的灯火、蜡烛,在同一瞬间,毫无征兆地全部熄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掐灭!
富丽堂皇的大厅,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死一般的寂静降临!丝竹声、谈笑声、杯盘碰撞声……戛然而止!只有那阴冷的风,还在呜咽着盘旋。
“怎…怎么回事?”
“灯!快掌灯啊!”
短暂的死寂后,是宾客们惊慌失措的低呼和骚动。
“负心人——!!!”
一个凄厉、怨毒、如同万鬼齐哭的三重混音(一个尖锐的女声,两个稚嫩的童音,一个微弱的婴啼),毫无预兆地、仿佛从大厅的每一根梁柱、每一块地砖、每一面墙壁中渗透出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和绝望,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嗤啦——!”
大厅中央,那盏最大的、刚刚熄灭的琉璃宫灯,猛地自行燃起!然而,那火焰并非温暖的橘黄,而是幽幽的、惨淡的、如同坟地鬼火般的碧绿色!绿光瞬间照亮了大厅,映照出一张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惨白的脸!
在幽绿的光线下,众人惊恐地看到,大厅正中的房梁上,一个穿着破烂湿衣、披头散发的女人,正以一种违反常理的姿态倒悬在那里!她的头朝下,长发如同黑色的瀑布垂落,遮住了面容,只有几缕发丝缝隙中,透出两点惨绿的幽光!她怀里抱着一个不断蠕动、渗出黑水的破布包袱!
“啊——!鬼啊——!”女眷们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周…周亚思……”那倒悬的女鬼发出嘶哑的、带着浓重闽南口音的呼唤,“还记得……盐埕埔……被你骗尽家财……逼上绝路的……李昭娘吗?”她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朽木。
周亚思如遭雷击!李昭娘!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刻意遗忘的记忆!他怀里的婴儿被这恐怖的景象和声音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你…你胡说!哪来的妖孽!敢来我周府作祟!”周亚思强作镇定,但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他内心的惊骇,“来人!快请张天师!请法师!快!”
“咯咯咯……”女鬼怀中那蠕动的包袱里,突然传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婴孩的诡异笑声。紧接着,那破布包袱猛地裂开!三个小小的、浑身湿漉漉、皮肤青紫肿胀、眼睛只剩下黑洞的婴孩鬼影爬了出来!它们像三条灵活的、带着剧毒的壁虎,顺着房梁、柱子、墙壁,飞快地爬向下方那些尖叫奔逃的宾客!
一个鬼婴扑到一个正在尖叫的胖商人脸上,冰凉黏腻的小手死死捂住他的口鼻!胖商人眼珠凸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倒下。
另一个鬼婴则抱住一个贵妇的腿,张开黑洞洞的嘴,狠狠咬了下去!没有鲜血流出,但那贵妇却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仿佛灵魂被撕裂,当场昏死过去。
第三个鬼婴最小,却最为迅捷,它如同鬼魅般爬到周亚思长子所在的角落,在奶娘惊恐的尖叫声中,猛地扑进了那四岁男孩的怀里!男孩的哭声瞬间变成了窒息般的抽噎,小脸迅速变得青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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