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化,咱们出城太远,可以回去了吧。一会散骑他们醒了酒,找不见我等,可得费好大劲寻觅。”行到树林旁边,张轨擦了擦汗刹住脚步。聊了半天,又兼下山以来未有闲暇休息,他着实有些疲乏了。再者这荒郊野外,并无什么能满足他好奇心的风景。
“五石散药效很强,起码也得‘行散’半日才会消散。你若想再见到清醒的他们,估计也得明日之后了,何必着急?”皇甫方回也站住脚步,鼻腔发出一声轻哼。只是这回他没有任何笑容,随即转过头来默默得注视着张轨,面无表情、冷静异常。
“怎么?”张轨稍一对视,就不禁感到心底发怵。
“你究竟,是何人?”皇甫方回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得说道。
“这,这是问得什么话?”猝然受惊的张轨,仿佛是被忽然拨开伪装的去壳乌龟,只剩下一个单纯的掩饰想法,脑袋之中嗡嗡作响。他当然读得懂对方的怀疑,说话也因心虚而结巴起来。还好郑律、卫仪二人隔开一段距离站立,没有看到他的窘境,否则会令其更加尴尬。
“问所该问。”皇甫方回眼神不动、欲透其心。
“我看是明知故问,原化你开什么玩笑,难道你是偷偷服散了不成?哈哈,哈哈。”张轨一时没有应对的方法,只好故意先大声得岔开半晌,环顾身后的郑、卫二人尬笑几声,继而寻思着对方的话敷衍道:“你不是曾在山上说,我是你的把臂之友、刎颈之交张轨吗?”
“诚然,你的外表确实是张士彦,我最初也不会有任何怀疑。”沉默盯了半晌的皇甫方回,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令人捉摸不定:“可是就算是再怎么神智失常,也不该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甚至是家事、国事、常事都一概不知。士彦并无孪生兄弟,这让我实在想不通,你究竟是何人。”
“嘿嘿,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觉得一觉醒来之后,就对此世没有任何印象。原化多虑了,我依然是我,是你的把臂之友、刎颈之交。”没奈何的张轨,只好又以老借口糊弄过去,双手不自信得互相轻挠着。结尾处不仅答得巧妙,也暗含接受现实的意思。
“不,可惜你并非。可还记得此物?”皇甫方回尽管挤出一丝微笑,但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质疑。说罢他呼来郑律,从其携带的行囊之中,掏出那份古朴的竹简来,递给对方。
郑律合了行囊,立刻退开几步避嫌。他出身于贫贱,自小就懂得察言观色,故而年纪虽轻,却有着很丰富的人生阅历。该听的牢记每个字,不该听的充耳不与闻,他的确是个聪明人。
“啊!原来是我离开之时,所写的那份书信。”张轨接过书简、定睛一看,顿时暗暗松了口气,感觉脱离了风险,连忙陪笑着道:“当时走得匆忙,所以留下此物为证,写清楚冒犯使者均为我一人冲动,与诸位无关。里头内容引用诗赋,也都恰到好处,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嘛。”
“哦,是吗?”看到对方反应,皇甫方回忍不住轻笑起来。
“是啊。我看这字句斟酌,也没有失礼之处,原化瞧着有什么不当?”张轨十分纳闷,不过口中的底气倒是有了。说到这,他自以为已经洗清了嫌疑,只需要说清楚信中内容就可。
“关键不在于写了什么,而是用什么写!士彦呐,两汉以来,我华夏之文字式样,皆以隶书为标准。无论是碑文刻石,还是公文信件,都以其为准绳。除此之外,后汉崔瑗的草书,前朝钟繇的楷书,也有很多的模仿者,都是当下的流行文体。”皇甫方回先不急着回答,反而洋洋洒洒得介绍起来。
“嘶!”张轨聪慧,立即意识过来,倒抽一口凉气。
“仲洽兄频年游学,可能有所不知。但是我和士彦你同郡同县、朝夕相处,这么多年都是一并学经籍书法,却从没见你练过什么篆文,遑论还能写得这么端正!岂有号称连夜挥就、一日之间,就能作此好篆书的?”说到此处,皇甫方回再度恢复了严肃,压低了声音急切质问道。
“这篆文,这篆文。”张轨登时噎住,眼神东飘西荡,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也难怪张轨大意,任何人都会遵循自己的习惯,即便是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也不可能匆忙改变。他的记忆来自秦末,本就是累世官宦的世家子弟,经过了数十年贵胄生涯,当然能写就一手漂亮的小篆。
当时的“篆文”,指代的是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命李斯加以整理推广的文字“小篆”,即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书同文、车同轨”之“书同文”。汉代之后,虽然篆书依然被文人墨客推崇,但实用性已经不及更加简便的隶书。后者士人皆学,前者则并不一定。
“你不仅是用篆文,而且就连用的也不是现在通用的纸,非得以累赘的竹简书写。士彦,哦不对,也许不应该这么称呼你。但是我现在,着实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你才好。”皇甫方回深吸口气,很是委顿得摇摇脑袋。他看得出来对方并非恶人,可心中的疑窦不可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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