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在哪个年代,世上都少不了夏侯湛、潘岳这等人物,也不乏有张轨这般的怪人。后者其实并不是多么高尚,只是年轻气盛未谙人情世故,逞一时之气、图一时之快,偏要往世俗相反的方向去走,哪怕撞破南墙也不肯回头。大部分实例会证明,其实这般行径不仅无济于事,反而会耽误自己。
“我偏不从俗流、不求门路,要以纯粹的能力博取功业。”此刻张轨脑海中所想的,和很多年未及冠的青年一样,既充满信心活力,且厌恶委曲逢迎。他甚至都没想好一会怎样汇合,拒绝了向秀等人的劝阻挽留,乃至于把紧随身后的高涤也打发走,独行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
上巳佳节,车马络绎不绝如线,行人拥塞多于尘土。尤其是洛水缘边,临时的帷帐已经挤满河滩,处处是身着锦绣罗绮的权豪,里头夹杂着不少求谒贵人的士子,这是张轨现在最不愿意去的。他现在仿佛置身于江流的池鱼,被人潮所挟裹着前进,回头早望不见同伴的身影。
随波逐流了半晌后,张轨稍微冷静一些,停顿下来思考何去何从。他转头打量了一会,发现西侧百步外的距离,有个半人高的土坡,上头是一片杂乱的灌木,边上也没有什么行人路径,倒是个稍显安静的所在。于是他想也不想,转身离开了喧闹的官道,朝着目的地小跑几步。
“避开!”张轨的左耳,忽然听到一声怒喝。
无论对方出于何原因,张轨连忙听话得刹住步阀,立于原地。可是当他顺着方向转过头去,却发现这是更大的错误。迎面冲来的是一辆飞驰的马车,原本他可以按原来的速度跑过去,可是闻言止步却让他直接矗于车前。要向再拔腿,已是来不及了。
到底是秦末战场上活下来的英豪,张轨的反应十分迅速,他直接反方向后仰斜倒下去,狼狈地扑在地上滚了几滚,避开了车路。此时听得几匹骏马也狂嘶不止,其被驾驶者勒得前蹄当空乱蹬,顿步在了原处。他赶忙跃起身来,拍了拍尘土,整理好衣冠。
“哈哈哈哈!”张轨莫名得笑了起来。
“少年郎,你可是吓疯了?”驾车人抛开缰绳,下马来看。
“并非,并非。” 张轨摇晃着脑袋:“只是思及往事罢了。”
“那就好。”老车夫长吁口气,凑近前来看了几眼。
趁着这个机会,张轨匆忙打量了这辆来车。其上面装饰着青色伞盖,轮毂上画着二十八枚金华蚤,四面描绘着金色五彩,拉车的是并驾的三匹绯红色骏马,这是个王侯级别的“骖乘青盖车”。陪侍在车两侧的,还有二十名鲜衣怒马的骑士,俨然阵仗不小。当然了,在“五等爵制”、“泰始禅让”之后朝中封赏泛滥,该等级的车马并不鲜见。
“何事如此惊扰?”车帷被哗啦掀开,露出一个愤怒且青稚的脸庞。这是个青年王侯,面部颀长、小须浓密,戴着个轻便的白鹿皮弁,眼中奕奕有神。刚才车子急刹险些掀翻,他们在里头受惊不小。
“世子休怪,实是遇到行人穿过。”车夫吓得点头哈腰,赶忙一溜小跑到车前,指着满身尘土的张轨解释一通。不过任凭他说得如何无奈,那青年王侯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这可是父王的御赐青盖车,三匹骏马是西域贡来,乃是陛下尊敬族中长辈所赐。如此贵重之物,倘若有所失,多少个人也抵偿不来!”青年扶着车壁,满脸不屑得斥责道。他瞧那张轨穿着普通、形单影只,自然认为是个无足轻重的庸碌蝼蚁,不值得与宝马相较。
“是,是!”车夫不敢争辩,慌忙认错,悄悄往后斜瞥。
出乎车夫的意料之外,张轨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后者想得很清楚,初来乍到并不想惹麻烦,尤其是惹贵人的麻烦。至于对方的口中狂言怒骂,反正伤不了筋骨,也懒得计较。不过他方才眼中瞧得仔细,青年王侯的边上应该还有个人,在其埋怨时伸出纤手推了一把,似乎是在劝阻。瞧那凝脂柔荑的样子,应该还是个女子。
“就算是撞上了,与其多少绢帛,不也够赔偿的了?十匹,五十匹,百匹?我父王光是在京洛的僮仆,就不下三千人之多,你难道连这个轻重都掂量不来吗?”瞧见张轨的浑无反应,青年反而是更加恼怒了。他甚至不屑于与其交流,而是光顾着责骂车夫。
“小人错了,世子息怒!”车夫蜷曲着躬身请罪。
张轨感到无聊无趣,撇了撇嘴,转身要走。
“你不配侍候名马,以后做耕奴去吧!”青年又急又怒,他一时间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捡起马鞭狠狠地往车夫脸上抽了两下。其实后者是家中老奴,一贯受到信赖优待,因此占得驱车的好差事。要是贬为普通耕奴,那日子可就没这么悠闲了。
“嘶!”车夫不敢闪避,连喊疼声都尽量压低。
“元超!”隐在车帷后的女子,出声阻拦。
“我觉得当今天子,应当思亲亲之恩,把君侯的封地转到鲁地去。下次若有幸面圣,定要提一提。”即便是事不关己,张轨见状还是不由得心软了,回过头来冷冷说了一句。其实此刻他应当学习后世王敦的镇定,别人鞭打自己的家奴车夫,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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