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来者还在半途的间隙,司马越满脸嫌弃得做着介绍,这些都是他的“老相识”了,皆是本地的父母官。按照典制,河南郡是京师所在,长官曰“尹”,类比太守。司隶校尉管辖近畿十二郡,类比刺史。他平日里招纳宾客、买卖田地,没少和这群人打交道。
为首面额丰硕、仪容清朗的官员,是年方三十有余的关内侯、河南尹庾纯(字谋甫),出身于当下的一流门第“颍川庾氏”,他的哥哥庾峻(字山甫)正担任侍中,二者都是当世儒宗、士林表率,有类似的犟脾气。尤其是这个庾纯,做事死板而不知变通,对待罪犯的手段狠辣酷烈,做事从不考虑同事、上级的面子,颇有点“强项令”的味道。其与外号“秦癫”的博士秦秀,还有“刚劲亮直”的顶头上司“司隶校尉”傅玄,都相交莫逆。按照司马越的说法,自然是几个不通人情世故的疯癫者,“狼狈为奸、臭味相投”了。
行在其左侧稍后的,则是洛阳令陈舆(字显初),说起来他都四十有六了,才混到区区县令的位置,可见其于官场为人的失败。然而他的父亲则大有来头,乃是晋朝的“开国八公”、佐命元勋之一,侍中、大将军、假黄钺、都督扬州诸军事、高平郡公陈骞,与司徒石苞其名,是司马师的左膀右臂,作为其心腹常年统军在外。陈舆的祖父乃是曹魏司徒陈矫,他们家是很典型的魏晋之际的官僚世家,累世富贵爵禄承袭。这个陈舆办事勤勉、处事公正,但因不懂得巴结应酬而不为人所喜,直到遇上庾纯后才如鱼得水,这两年他们在洛阳整治豪强、打压权贵,搭档得十分默契。
除了庾纯、陈舆这两个主官之外,还有几个主要的掾属从吏,司马越一眼认出、十分熟悉。前方的百名甲士,隶属于司隶校尉的管辖,带队的乃是司隶的武猛从事许恭。“武猛从事”是个九品的低阶,汉末开始每个州都有设置,虽然地位卑下,然而已经跨越“吏”而进入“官”的范畴,是个实际权力不小的武官。这批能“弹压贼盗”的生力军,自然是庾纯从上级那借来的。
后方的百余名手执“五色棒”的吏卒,则是隶属于赫赫有名的洛阳“六部尉”。东汉以降,在首都洛阳设置左、右、东、西、南、北部尉,典兵司刑,负责治安。魏武帝曹操年轻时,曾任洛阳北部尉,为了申明禁令、严法肃纪,命人造五色大棒十余根,“有犯禁者,皆棒杀之”,赢得执法不避权贵的美名。之后历代沿袭直至今日,成为该部门的标志。
“这么多的官吏甲士,火刚熄灭就浩浩荡荡开过来,所为何事?”张轨听完这段介绍,明知故问得说道。来者的队伍的确庞大,甚至多于苑囿中的僮仆,再加上河南尹、洛阳令的联袂而来,还能有什么原因呢?无非是此间主人做了什么好事,惹得郡县主管不得不亲自出马了。
“是为我也!”司马越并不虚饰,傲然一笑。
“世子,是否放入?”董定和马源在等待指令。
“无妨,打开门。”司马越轻哂几声。
随着僮仆们的哼哧呐喊,厚实的木门被轰隆打开。司马越说罢也不耽搁,引着两位客人,慢悠悠行到了门边,站在一段距离开外。自有乖觉的侍从,为他奉上了“胡床”,后者倨傲得分腿落座。“胡床”是汉朝时西域传入的物件,类似于折叠板凳,坐处是布面蒙成,在汉末三国时期得以广泛流行,特别适合于将领在野外的征战指挥。张轨很是新奇得百般打量之后,学样坐下。
“下官无端冒犯、擅闯贵府,还请世子恕罪!”走在最前列的武猛从事许恭,瞧见此状慌忙滚鞍下马,十分恭敬得行礼道。他出身寒族,是辛辛苦苦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懂得这世道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的道理,即便今日充当着官府的打手,亦要两边都讨好。
“嗯。”司马越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再度鞠躬后,许恭才指挥着麾下甲士,到左侧的空地整队站好,不敢有丝毫惊扰的举动。接下来则是河南尹庾纯、洛阳令陈舆,引着大批从吏们,一边说笑一边晃进了庭中。他们走到胡床前几步,才不慌不忙得驻马。挥舞五色棒的吏卒们反客为主,将围观的零散僮仆们给驱散开,立于原处。
“哎呦呦,这不是庾京尹、陈县令吗?我道怎么山火突起、草木焚尽,原来是威风凛凛的酷吏驾临,它们焉敢求活啊?”这回是司马越笑眯眯得先开了口,坐在胡床上摇了摇腿,毫不客气得调侃道。“酷吏”即“执法酷烈无情之吏”的意思,当时还是个无褒无贬的中性词,如着名的郅都、张汤等,都列入《史记》的酷吏列传。话中这般形容,自然是暗含讥讽了。
“世子此言差矣。我等只处置盗贼、缉捕逋逃,怎么会戕害草木呢?譬如除去害虫、剥掉烂叶,反而是为了万物得以喘息生长,颇有益焉。”庾纯并无怒容,一边由从吏扶持下马,一边乐呵呵得回应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不轨于晋请大家收藏:(m.2yq.org)不轨于晋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