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赏完一个房间后,诸人已经毫无继续的兴致。张轨和薛琛一左一右,搀扶着双眼红肿、满脸清泪的潘岳,走回了县廨的前堂。出乎意料的是,那群刚才还在装模作样、“忙碌不已”的吏员们,分成东西两列侍立站好,个个乖觉得低下头颅,无人敢于吭声。在其中间,两个身穿官服、未曾谋面的中年人,正在有说有笑得负手踱步。
“潘令?可是潘令?”那两个人看到潘岳出来,连忙热情地挥手招呼迎上,脚步却依然缓慢。略在前方者身形干瘦矮小、比较显老,手掌上能分辨出粗大的青筋,笑起来时脸上挤出道道皱纹。落于稍后者体型圆润许多,看得出养护得比较细心,身上白白嫩嫩、逾于妇人。从年纪来看,他们都是大约四十左右,只是对比十分鲜明。
“蒋主簿、匡功曹!”薛琛放开搀扶的手,毕恭毕敬行礼道。
诸人犹在疑惑,薛琛赶忙帮着介绍,来者分别是主簿蒋玄、功曹史匡胄,属于所谓的“门下五吏”之一。从官阶来说,他们算是不入流的吏,与洛阳遍地可见的七八品官员都有天壤之别。然而从实际来看,他们参与治理方圆百里、管辖数千户百姓,是不折不扣的掌权者。即便是不太知道基层的官场行情,张轨等人瞧见旁人的恭敬态度,也知道该客气问候。
“我早就嘱咐过了,对待潘令这等京洛贵人,岂能安置于这种破烂的住处?只是稍稍出去一会,就闹出这等事来。要是我二人多不在一段时间,都不知道共县还怎么运转下去!”稍微客套后,主簿蒋玄表情愤怒得回过头去,训斥那群本该是同僚的吏员们。
“简直是丢本县的脸面!”功曹史匡胄,加上一句怒喝。
“是属下的错!”方才接待的记室史鲍融,主动揽责道。
“我瞧这个蒋主簿和匡功曹,倒还像是通情达理的人。听他这个意思,似乎住处还有转机?”一向反应迟钝的潘岳,这时候的嗅觉特别灵敏,瞬间从有气无力变得神采奕奕,不用搀扶就挺直了身体。他克制不住绝处逢生的兴奋心情,贴近两个同伴的耳朵,悄悄说道。
“潘令休要想得简单了。住处或许是会换,人怎么样还很难说。”张轨脸上挂着笑容,嘴巴丝毫未动,几乎是从牙缝里漏出声音。他经历过洛阳之事后,对官吏说话的门门道道有了些认知,不会再从表面去单纯理解。这场震慑百吏的戏剧,十有八九是做给他们这些来客看的,以彰显谁才是共县的真正主人。尤其是对方那“离开我二人,共县不知道怎么运转”这句话,大有深意。只是现在时机不对,他还不能仔细分析给同伴听。
“这还有什么难说!”潘岳直摇头。
“潘令,你刚刚过来有所不知,本县最近的的两任县令,都不在县廨住了。我早挂心此事,前几日和城中的大户韩氏洽谈好,以本县公办的名义,租了他们家的一套闲居,就挨着隔壁。要是有兴趣的话,不妨去看看?”蒋玄负手转向上官,再度展开笑颜。
“好,好啊!”潘岳听得眼神发亮,点头迈步。
“本县出钱,恰当吗?”张轨扯住同伴发问道。
“自然,合规合矩,理所应当!诸位就在京洛,对下层的事有所不知,官廨历来有维修、运营的费用,节省下来换作租房用,有何不妥呢?在下恰巧典职此事,算了算费用还有阔余,足敷使用。”蒋玄稍觉意外,瞥了眼发问者,头头是道得讲述起来。
“既然如此,有韩氏没有签订文书?约定的租期和价格又是多少?以官威而借民居,有没有霸占、投巧之嫌?”没想到张轨一问起来就没个完,又滔滔不绝得发问道。
“啊,这。”蒋玄皱着眉头,没想到问得这么细。
“足下多虑了。韩氏的闲居空着也是空着,能够借给官府使用,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至于具体的租期和价格,因为还没有确定诸位是否愿意去住的缘故,并未议定。今后定下来,自当向潘令禀明。”功曹史匡胄抢过话头,帮着解释道。他的话暗中带刺,意指能拿主张的是潘岳,并非其他的无名之辈。
“处此樊笼,夙兴晏寝,匪遑底宁,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反倒是潘岳先耗不下去了,唯恐好不容易得到的转机失去,赶忙打断了同伴的无聊问题,对着蒋玄等人嘿嘿笑道:“有劳诸位挂念,还给吾等安排妥当。既然不远,我们这就去看看,可好?”
“潘令请随我等来!”蒋玄放下心来,伸手带路。
“哪有这么简单的便宜。”张轨心中感慨,无可奈何。
一行人尾随着蒋玄,绕到县廨之外,隔壁就是新的住处。再踏进去仔细看看,房间分为两进,外层是马棚和水井,还有个接待客人的正厅,以及僮仆们居住的排房。里层有个不大不小的庭院,以及中间卧室和左右厢房。比起京洛人家的豪华宅邸,自然远远不及,然而在这种偏远的小城,加之以和县府的鲜明对比,还是很让人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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