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的平静生活,再次被突变所打破。不同于刚刚过去的几次插曲,今日的主角是本地土生土长的豪族,遭遇的是生与死的大事,众人深有切肤之感。张轨面无表情得捂着伤口带路,随后的是小吏刘盛及他们家族的残余私兵,人人都带着一身的泥浆和血渍。至于李弥等坞豪,在商议定论之后先行撤离,自去营地休养待命了。
兵曹史刘纠的尸首,被胡乱塞在一辆驴拉的小车上,连个遮盖都没有。他的身上,遍布着可怖的淤青和伤痕,却没有利刃造成的明显伤口,生前似乎遭受了许多人的围殴,是活生生被硬物打死的。作为曾在本地称王称霸的豪强兼县吏,他的余威已经荡然无存,只带给人以难忘的恐惧。还有很多伤亡的刘家私兵,都被堆在剩下的几辆小车里,沿途发出断续凄厉的呻吟。
听着路人的议论,刘盛的心中一开始很是忐忑,觉得做了亏心事而抬不起头来。可是走了大半截路后,他的得意逐渐替代了内疚,满心踌躇得构想着今后的计划,如何去享用本族的田地财富,慢慢地脚步轻松起来,甚至嘴角扬起了笑容。他下意识地瞄了眼周围的私兵,看到不少人也正悄悄打量着自己,大家都默契地移开了目光。
早间还率领他们的领袖刘纠,自然是被他们给围着打死的。在场的任何人,都在坞兵的监督和催促之下,反叛了家主并亲手击之。当时刘纠即便被捆住双手,其眼神依然很是凶恶,像只随时可能吃人的老虎,吓得谁都不敢上前。可等到他开始破口大骂后,其堂弟刘盛等人已经意识到箭在弦上、无可挽回,被骂得一怒之下恶向胆边生,呼号着冲了上去。事实证明,刘纠只是个依仗家世的纸老虎,压根就没有表象那样霸道,在连番捶打之下只会抱头惨呼,甚至向昔日的奴仆们求饶。看到这副情景,众人才一拥而上,棍棒相加、拳打脚踢,终结了此人的性命。即便身处光天化日之下,其临死前充满怨恨的恶毒眼神,仍然令他们不寒而栗。
人人手上都沾了血,张轨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现如今,即将夺家族之权的刘盛,因有太多的私兵亲眼见证过他的行径,杀死刘纠的罪责无可抵赖,不敢冒险开罪于张轨。而那些私兵也同理,大家有弑主的份,互相都多了一层提防。而建立在这种微妙关系之上的,是这些人均想要隐瞒抹杀这段经历,故而谁也不可能站出来检举张轨。否则的话,便会遭受同伴们人人串供否认,没人会舍弃自身的利益去还原真相,这是典型的囚徒困境。
一行人携着几辆小车,神色凄惨得招摇过市,时不时地干嚎几声,以营造直入人心的恐怖效应。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等到他们抵达县廨门口的时候,周遭的观众已经聚集得水泄不通。张轨尤嫌不够,招呼着刘盛带了几个人,将载着刘纠的小车推入公门之内,并故意将其放置在中庭。蓦然看到这可怖的尸首,让里头的大小吏员吓得头皮发麻,引发一阵阵惊呼之声。
逐渐进入状态的刘盛,一把鼻涕一把泪得朝同僚们叙说,堂兄是怎样得知了贼寇的动向,又是怎么奋勇抢先去擒拿,以至于遭受毒手。那些平日里舞文弄墨的吏员们,对这套说辞深信不疑,瞧见这阵势有些心悸,个个唏嘘不已。没过多久,满堂的同僚们几乎都挤了过来,而那些安坐后堂的大吏们,闻讯后也匆忙跑了出来。
“刘兵曹,刘兵曹!”记室史鲍融等人,悲戚得扑上前。
“怎么会这样。”功曹史匡胄满脸狐疑,喃喃自语。
“张士彦,县廨是肃静办公之地,你究竟要做什么?”不同于其他人,压轴出场的主簿蒋玄,不仅没有表现出悲痛,而是眼神锐利得扫视着来者,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张轨的身上。县令潘岳又躲去郡中享乐,他作为本地的最高权力者,首先想到的是稳定和秩序,故而对这种乱象非常不满。
“主簿这是何意?”张轨故意举高了胳膊,露出箭伤。
“我是说,你们不应该这样。”看到此状,蒋玄不得不顾虑同僚们的心态,只好改掉了严厉的措辞,尽量和蔼得说道:“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可搅乱县廨,更不可搞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闹得民心动荡。要是郡中、州里听说了,岂不会怪罪我等牧民无方吗?”
“主簿息怒,我等实在是吓得慌张无措!”刘盛连忙帮着解释道。
“主簿的意思难道是说,本县堂堂一个兵曹史为国殉难,还不应当得到满城吏民的迎接哀悼吗?”张轨揪住这点不放,沉这个脸环顾四周,借题发挥道:“刘兵曹是我们的同僚,曾一同在这个县廨里办公,今日他横遭盗贼杀戮,岂可不令众人瞻仰英雄的尸首,反倒草草掩埋掉呢?倘若我等刚才也不幸身死,是不是也得到这样的待遇,连个最终的告别都不可得呢?”
苦情戏起了作用,何况惨状就摆在眼前,不少人低声支持。
“我没有这个意思。”蒋玄顿了顿,只好再度缓和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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