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婚俗,是极其奔放欢乐的。在刘副仑、拓跋清娥成婚的那天,酒食、歌舞、赛马、狂欢从白天直到深夜,还有抢婚、闹车等游牧习俗,热闹的氛围令人沉浸其间。即便是无缘参与的晋人俘虏,当天也分得了可口的饭食和饮酒,感受这浓烈的气息。
折腾到了人定亥时,醉醺醺的众人才逐渐散去,各自回帐篷酣睡,灯火也慢慢熄灭殆尽。望着这副景象,张轨呼吸着清冷的寒风,让其缓缓充斥回荡于肺腑,以提振精神。抉择的时间即将到来,他需要拂去萦绕已久的困惑,犹如月光穿透夜色。他们几个人,因为他的坚持,今日并没有饮酒。
这段时间来,他费劲了口舌和心力,企图说服贾遵等人,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客观地说,他希望所有晋人能够同进同退,用智勇凝聚成力量,对付眼前的艰难。可其他人都放弃了挣扎,宁愿相信拓跋悉鹿的施舍,浑浑噩噩地躺着等待放走,而不肯做半分自己的努力。
于是拖延到了今天,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综合目前的所有信息判断,张轨知道自己必须独立行动了,否则便是沦落为他人的棋子,生死完全在别人的掌控之中,这是他所不愿意接受的。因此,他提醒了三个同伴,又唤来了孟观等三人,也唯有这些人肯听他的话。他再次认真地告诉众人,像拓跋悉鹿这种满嘴谎言、阴狠毒辣的家伙,实在是难以猜测其行为。或许其真会放几个重要晋官回中原,可必定不是所有的,否则目标太大。而他们这种边缘人物,究竟会落得什么遭遇,很难预测。一言以蔽之,他对拓跋悉鹿不信任、不放心。
“此事必定是今夜!”张轨环顾众人,深呼吸道。
“你确定吗?这可是单于之子的新婚夜。他们就算是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应该如此犯忌讳吧?”孟观半信半疑,捏着手里的匕首询问道。这是他趁着匈奴人不备,从用来割羊肉的匕首中偷了一把,充当防身武器。除此之外,他们穿着厚实的皮裘,早已做好了行动的准备。
“因为唯有这个时候,普通的匈奴和鲜卑人上下全盘松懈,才是最好的良机!而且错过了这次机会,真让刘副仑成为了拓跋力微的女婿,那刘猛的地位还能被撼动吗?但凡换位思考,都知道他们最佳的行动是今夜。”张轨深吸一口气,点头解释道。
“郎君提到匈奴人,却还提到鲜卑人?”高涤对这句话没理解。
“是啊,当然还有鲜卑人!如果私放我们是拓跋力微的主意,拓跋悉鹿何必这么遮遮掩掩的呢?必然是他自己起了歹心,想要借此机会除去兄长沙漠汗,从而掌握继承可汗之位的主动权。他如此苦心积虑,却还不敢声张,甚至需要从匈奴人中找帮手,说明大部分鲜卑人对他的计划一无所知,也不会表示支持。”张轨解释道,对此他其实已经讲了许多遍。只可惜,真相被笼罩在重重迷雾里,他这个局中人也只能凭自己的经验,做些合理的判断罢了,仍旧看不清所有的细节。譬如,他不知道刘训兜的参与,也不了解对方具体的行动方案。
“那刘猛?”万俟诚思及旧主,难免有点怜惜。
“从李恪身处如此高位却背叛的表现来看,他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是我猜不透此事究竟是何人授意。如果说是拓跋力微,很有可能是将刘猛软禁控制,用傀儡摄取匈奴的实权。如果是拓跋悉鹿,仅看他当初一味陷害推罪的表现来看,刘猛会凶多吉少,甚至其子的处境也很不妙。”张轨同情又怜悯地叹了口气,可无能为力。他明白万俟诚那复杂的心情,走近身拍了拍其肩膀,再没有说多余的话。
“唉!”万俟诚垂头叹息,其他人也各有感触。
沧海桑田,白云苍狗,匈奴这个盛极一时的部落联盟,或许真到了命运终结的时刻了,犹如中原的两汉一样。就算出了刘猛这样的杰出人物,也改变不了其不断衰微的困境,即便取得了足以流传青史的大胜,可他们终究只是鲜卑人的棋子罢了。刘猛隐忍克制、坚强机敏,确实有容纳万物的胸怀气度,但输给了鲜卑人的绝对实力。在拓跋力微、拓跋悉鹿的眼中,他只是个代表着匈奴落日余晖的招牌,用来壮自家声势的吉祥物而已,有利则用、无利则弃。
“事已至此,先保全好自身,顾不得同情别人了。张郎不愿意被人操纵的想法,我们几个深有同感,理应把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刹那后,孟观咳嗽一声,回望李肇、綦毋伣邪,均看到了一般坚定的眼神,他们决心已定。于是乎他郑重地转头向张轨,道:“无论你作何计划,我等愿舍命相陪。”
“多谢诸位信赖!”张轨朝着在场所有人,深深作揖。他其实很明白,抛弃拓跋悉鹿明里给予的活路,而选择走前途难测的新路,赌上性命相信自己这个少年郎的判断,是个多么艰难的抉择。顿了顿神后,他握紧了拳头道:“我准备趁着今夜的混乱,自行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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