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回城的途中,一行人迎头撞上了洛阳县令的车驾,后者又是来绥抚灾民的。张轨简短将此事告知,陈舆听得是大为疑惑且震惊,有赖于天子脚下的森严威慑,以及数十万驻兵的强化,京洛的治安向来是平稳良好,从来没发生过这种骇人听闻的事,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洛阳的寻常治安事件,由特置的六部尉分区域负责审理,平日里顶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陈舆作为饱经历练的基层官员,加之以对此事的重视,立刻决定由自己亲自出马办理。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其余人继续安民,而他带领大部分的武装吏员,赶到现场一看。
脸都吓白了的典客佐郎施通,原本一路之上都没敢说一句话,此刻听闻陈舆审案,宛若见到了救星,脸色登时舒畅了许多。外使受到伏击惊扰,他是专责最重最深的,要是出了岔子非说官职不保,严重点连性命都堪忧。久负盛名的陈舆肯来出手,那就安心了大半。
等众人重新回到山坳处,那里已经是静悄悄得,毫不见外人形影。陈舆走在落叶之间,时而巡视观察,时而蹲下细看,越看越是眉头紧锁。他又追问了贼人的逃跑方向,沿途慢慢地搜索过去,却压根找不到任何足迹。一方面是踏于落叶无形,一方面是被人有意刮去,贼子的心思很是缜密。
一番探索后,重心回到了原点。零星散落的弩箭,以及五把遗落的弓弩,是唯独能加以研究的线索。陈舆将其要过来,认认真真看了好几遍,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可转瞬之后又化作疑惑和烦恼。从开始到现在,众人都没有作声,生怕打扰到他的思考。
“且看看上面的字。”陈舆想了想,把弩递给张轨等人。
“元兴元年,毗陵屠舞谨造。”张轨端详刹那,认出来那蝇头般大的小字,仍然是没看出任何门道来,其他人亦是一脸茫然。他素知弩是受到官府严格管控的,正式军用的会加刻造者的姓名,以便于事后的追究。可据他所知,元兴是东汉和帝刘肇的年号,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元兴,是东吴伪主孙皓的年号。”陈舆提醒道。
“东吴!”众人惊呼起来,顿时想到了一块去,问题迎刃而解。无怪乎在晋朝京城的范围内,那群胆大包天的贼人还敢动手,因为其压根不是本朝之人。汉朝曾用过元兴这个年号,张轨先入为主,忘了还有当下。
有此推测,这场精心设计的埋伏,针对的目标也很明显,那就是缺乏保护的三个外使。概因这次入朝,扶严夷、林邑国的目的一致,那就是与强大的晋朝结成同盟,从南北两侧夹击东吴重新占领的交州。对于建都于东南建业城的吴国来说,对于西南地区的掌控从来是鞭长莫及,只能委任当地的将领全权掌控。近段时间来,东吴委任的交州牧陶璜,在重新占据了交趾各郡后还不满足,一直想要吞并扶严和林邑等蛮夷部落,以壮大势力、扩充军伍,双方的矛盾越来越深,因此有了蛮夷北上向晋人求援的举动。那么如此的立场和举动,必然是得罪了东吴,引致刺杀报复。
“可是,若是如此原因的话,很多事情说不通。首先,为何不在南方或者沿途动手,把蛮夷联合晋朝的企图扼杀于萌芽,那里的防备比京城明显更加松懈。其次,即便要在洛阳动手,为何要拖到天子接见后再行刺杀,朝廷已经正式答允了联合攻吴的计划,这能起到什么阻拦作用呢?最后,更不应该遗落弩机,而且不止一把是五把之多,行动前还不将其名姓抹去,让我们如此简单就发现其身份吧?这必然会招致本朝的攻击。难得光凭借‘元兴’这两个字,就可以断定是东吴人做的吗?”就在众人纷纷点头之际,张轨却是涌出了很多的疑惑,并不遮掩地说出来。
“其他的先不提,但我可以保证,这确实是东吴制作的弩箭。家父常年在东南统军,我曾在其帐下参与军戎要事,知晓凡是吴国弩都有几个细节上的工艺特点,尺寸也和中原制式的有差,这是为了防止被缴获使用。据我观察,这肯定从吴国来的弩无疑。”陈舆微笑着点点头,很赞许年轻人的思路缜密,却从根本上否定了对方的疑问。其父陈骞是司马师的嫡系骨干,已经在东南边疆统军十四年之久,现在仍以大将军之位都督扬州诸军事。
“原来如此。”张轨闻言,疑虑消去大半。
“至于前头的问题,我想我可以为张佐郎解答。”范鼋主动走上前,表情严肃地拱了拱手,沉声说道:“关键在于,敌人的目的何在。其一,不在早先动手,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有备而行,得到一个整个校尉营的护卫,在途中的警惕感也最强,故意放我们松懈后再动手。其二,我们入洛之后,长期在禁卫森严的宫殿之中,他们没有攻击的机会。其三,此辈没料到,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竟然能被反击得如此厉害,匆忙遗失弩箭。”
“倒是如此。”张轨若有所思,逐渐点头。他不禁联想起来,原本充当护卫的那些宁州士兵,的确是在抵达后就散漫起来,自以为安全移交了任务。就连他们自己,在朝见仪式完成之后,也觉得剩下的是无关紧要的问题,连多叫些随从的敏感性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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