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最关键的问题,呵呵。”范鼋说到一半止住。
“范郎真有为政之智。”陈舆默契地笑了起来。
“什么,什么?”张轨和其余人同样茫然。
“说到这个地步,士彦难道还想不到吗?就算考虑一万种理由,精心设计的埋伏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即便是恶斗、缠斗也要继续,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不达到杀人的目的不罢休。试想,毫无顾忌地抛弃弩箭,相当于正大光明地昭示身份,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相反,要是没能完成刺杀,一切都徒劳白费。”陈舆微笑摇头,深感对方的缺乏历练,提醒道:“既然事实不能作假,那么理由必然不是表面上推测的那么简单,甚至恰恰相反。”
“不,不杀?”张轨被引上道了,诧异地得出结论。
“正是。”陈舆和范鼋异口同声,肯定答复。
“可这是为了什么?”施通环顾左右,愕然不解。
“据此推测,应该是为了主、次两点。其一,故意要显露身份,在堂堂洛阳天子脚下完成刺杀,无异于告诉九州中外所有人,其手段的酷烈和坚定。震慑其他的西南部族,不要和林邑、扶严这样大胆与中原结盟、和东吴作对。其二,则是次要的阻滞,希望能凭此形成恐吓,等诸位外使回旋南方之后心存顾忌,不敢全心全意配合大晋的军事行动,使得我们谈妥的南北夹击成为一纸空文。”陈舆胸有成竹地总结道。
“我与陈令的所见相同。”范鼋欣然表态。
“竟是为了这样。”张轨恍然大悟,这回是彻底理解了。他这时候反思刚才的情形,的确有很多无法理解的地方,按此推断就能逻辑自洽。比如说明明很多人受伤,甚至射向他张轨方向的箭,都远远比三个外使处的密集。他刚才以为是个人视角产生的错觉,现在重新按事实推论,应该是目标不在杀人。
“难怪,难怪,我和封鞅只受了轻伤,范鼋更是毫发无损,反倒是随从军士有人为此丧命,原来是这个缘故!贼人用心歹毒,这是当面杀鸡给猴看,想来真是让人后怕!”梁定低头看了看不再渗血的伤口,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抚着心口感叹道,明显是对北上的贸然行动后悔了。
“确实令人后怕。”年轻的封鞅,亦非常珍惜性命。
“诸位应该都知道,如今的吴主孙皓,是个残忍成性的人。以他的性格推断,非常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证明其无孔不入的刺杀和监视,让三位外使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回了南方,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这比直接杀人,更有恐吓力。”陈舆心情复杂地说道。
“朝廷能怎么办?”张轨忽然下意识地问道。
“问得好!能怎么办?”陈舆黯然叹气,苦笑着道:“陛下登基以来,对于东南的局面向来是维持防御,约束各地的军队,绝不会主动出击。擅自与敌人作战的,即便是获胜归来,也要受到军法惩处,谁也不敢擅动所以。除非是降将来投,或者是敌方城池叛变,才会派出少量兵士接应。故而,沿着南方漫长的边疆,设置了六个都督、两个中郎将,布满了数十万重兵屯田兼防御,可却都是作壁上观的数字罢了。”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深知这是正确的事实,可平时谁也不敢认真讨论。包括这次提及的西南军事,交趾几度面临东吴的十万大军夹攻,可朝廷除了给予官位的虚名鼓励外,什么援军也没有派。仍旧是让那些西蜀降将降军,用当地有限的人力物力资源独自对抗,才会导致最终的失败。恐怕即便是和林邑、扶严约定,最终的结果也是从万里之外发出一纸诏书,催促蜀地降军组织力量,去和蛮夷一道并肩做炮灰,单单消耗孙吴实力就满足了,没有兼并南方的勇气和决心。根基浅薄的司马炎,对外始终是保持求稳的心态。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因素,对外使施以今日的恐吓之计,很可能轻松达成威慑目的。
“天子之意如何,就看他所亲信者怎么做就知道。羊祜从执掌禁军起家,被派去都督荆州诸军事,之后究竟做了什么呢?无非是与吴人布恩信,降者欲去欲留皆听之任之,厚待敌人甚于己方军民,自己打猎钓鱼,命麾下屯田安居,虚度岁月而已。其手下握着八万精锐,对面的不过是三万疲敝之卒,仍旧是驻守不轻动。就这样的,仍然被称为‘当世名将’,岂不是太过容易了吗?”作为被有意压抑者,人到中年的陈舆,心中也有很大的怨气。再加上他父亲陈骞被疏远排斥的缘故,对新近提升的羊祜之辈有很大的意见。
陈舆家三代为魏晋重臣,自己四十七岁仍旧是个县令,可以放心大胆地说几句抱怨的话,可是其他人不敢附和,只是默默聆听而已。陈骞和石苞一样,是司马师的嫡系。羊祜和荀勖一样,是司马炎的亲信。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老人该给新人腾地方了,双方的派系难免会互相有敌意。羊祜是个很精明且矫饰的人,其姐姐是司马师的续弦,自己却在司马师死后立刻转换立场,得到了正需人才的司马炎的重视,为其掌管机要。在魏晋禅代时期,羊祜担任中领军掌管宫禁,足见宠信之深,后来调任南方执掌最重要的荆州兵权,也是出于皇帝的看重。这个羊祜喜欢经营自己的名声,以“儒生”、“名士”的样子装饰自己,搞些“厚待降人”、“屯田富农”的表面功夫,却在军事本职上毫无建树,实与古之儒将冯异、祭遵等差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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