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近了之后,这个想法更加得到了证实。这是两个年纪非常轻的少年,手里拿着拂尘、怀里抱着如意,一如传说中的仙童。更为奇妙的是,他们中间竟然摆着个石头做的大棋盘,完全不顾舰队前来的偌大动静,也无视了船上人的询问呼喊,专心致志地下棋对弈,果然是飘逸出尘。魏晋时期的南方人深受“张天师”的影响,很多士卒官吏见此景状,情不自禁地拜倒在地。
“仙童,仙童!”广州刺史滕修挤在头里伸手招呼。
“且慢,莫要打扰我们的兴致。”左侧的少年道。
“你可知道,来的是何人?”滕修继续提醒。
“今日东吴之主,未来神州之君。”那人头也不回。
“果然是神仙风范,不仅举止不凡,还能提前测算。”孙皓听到这番话极度舒心,指着船下评价道。他正是要让所有人听见,自己是上天选定的皇帝,稳定上上下下的人心。别说其他人的疯狂吹嘘,即便是事先有所怀疑的高凉郡太守顾穆,也不得不躬身道贺。
两个神童不慌不忙,在万众瞩目之下静悄悄地下完棋。
“还是输你一着。”事了,左侧少年遗憾道。
“如前约定,赚得你五十年寿数。”右侧人哈哈大笑。
此话一出,更是让吴人心驰神往、愈发崇敬。这是怎样的神仙术啊,能把五十年寿数当做一局棋的赌注,那以此推测他们岂不是长生不老?就算是张天师创建“天师道”(五斗米教),那也逃不脱生老病死的束缚,还得子孙世袭。可这二人的法术更加高强,都能跳出寿命循环了。
船上抛下来绳网,二人无需提醒地自然攀爬上去,立在甲板上整了整宽大的袍服,见到孙皓不过是颔首致意而已。他们主动介绍说,胜了的叫做郑大,输了的叫做卫二,是仙师算中了吴主要南入海,特意派来这里等候引路的。其师父是张天师的传人,也姓张,就在朱崖岛上。
“不知天师有何赐教于我?”孙皓恭恭敬敬地行礼。
“那倒没说。”郑大微笑着摇了摇头,把拂尘飘逸地甩了甩,往东侧做了个手势:“再行不到半个时辰,即可抵达。张神仙平日里常说,今世的曹操无德、刘备无能,唯有吴国孙氏乃是上应天命的浊世救星。久闻陛下虔诚,这次不嫌跋涉万水千山来此,天意必会赐福于你。”
“但能修长生术,我弃人间富贵如敝履!”孙皓再度俯拜。
“吴主何需如此,人间还指望你呢。”卫二慢条斯理道。
在一连串的闲话中,吴国舰队顺着方向继续航行,当真发现了陆地。那里的岩石呈红褐色,不愧有“朱崖”的美名。无比湛蓝的天穹之下,银色浪潮不断冲洗下的沙滩,亮晶晶得反射着阳光,犹如琳琅仙境般璀璨,有种心旷神怡的静态美感。那里还长着很多奇奇怪怪的树木,光秃秃的身杆直挺挺地有三、四丈高,只有顶端长着的十余片铁树般的叶子,上面结着硕大的圆形果实,使人啧啧称奇。别说远道而来的扬州人,就是来自于广州的土着,也觉得忽然置身于幻境,口中喃喃着“张天师”的名号而遥拜。
在官员们的组织下,吴人有序登岸。然而郑大、卫二提醒道,能陪同继续往前的,既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千人为宜。因为道场的规模有限,准备好的仙果和琼浆亦然,接待不了多余且无缘的人。张神仙的居所在大约二里之外,其他的人在沙滩上稍作等候即可。
“陛下,当心有诈。”顾穆冷静地提醒道。
“你说什么胡话,亵渎玷污仙界?”滕修瞪眼叱骂。
“吃了仙果琼浆,就能长生不老吗?”孙皓的关注点在这。
“自然。”郑大微笑着,伸手作邀:“特意为此待君。”
“那就别让无关的人去了,朕独自跟你们走。”孙皓警惕地回头看了看,扫视着或亲近或疏远、或认识或陌生的陪驾人员,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么好的事情,岂能让庸俗不堪的凡人参与分享?要是连这群家伙也沾了仙气,那我不就白长生了吗?他们哪里配得上?”
“这,这。”郑大有点尴尬,没想到孙皓如此自私。
“陛下,无论如何,还是让小臣带一群兵士保卫,以防不测吧!这里毕竟是蛮荒海岛,汉代时还常有野人攻城掠地的事情,并不安全。”长义都尉熊行,依然牢记着自己的职责,拦住路请示道。其他的文武大臣,也都不放心皇帝独自行动,纷纷附和请命。
“胡说!你们分明就是羡慕朕要得到仙术,奢望去沾上一点!哼,有神仙和灵童庇佑,任他什么妖魔鬼怪、粗鲁蛮夷,岂能伤着我分毫?”孙皓摆明了态度,就是要独吞这份“福气”,心态犹如偷吃灵药的嫦娥。
吴国君臣继续争执了片刻,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陛下,还是带够人数陪伴吧!”卫二听了半晌,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主动提议道。他很清楚,还有少数人不相信神迹,认为自己是坑蒙拐骗。而要是孙皓坚持一个人去,大部分的吴国人绝对不会放心,那局势可就不妙了。对他们来说,还是按照原计划最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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