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白的话语如同投入粘稠沥青的火把,瞬间引燃了死寂。空气中弥漫的绝望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搅动,形成无形的旋涡。
“放你娘的狗屁!”那凶悍汉子王大虎猛地起身,壮硕的身躯像一堵墙般挡住了斜射的阳光,在干燥的土地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粗糙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陈知白脸上,唾沫星子在燥热的空气中飞溅,“你这痨病鬼,烧糊涂了是吧?刚捡回条命就敢在这里妖言惑众?这井是老祖宗留下的,深不见底,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怎么会干!”他的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色厉内荏,仿佛要用音量压下内心深处因对方精准指向枯树树梢而产生的一丝不安。
老丈吓得脸色蜡黄,干瘦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拉住陈知白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包骨的肉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知白!我的小祖宗!快闭嘴,这话犯大忌讳啊!要惹天怒人怨的!”他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变得不善,那是一种关乎生存根本被挑衅后的本能敌意。
质疑和敌意如同实质的针,带着荒野的寒芒,密密麻麻地刺向陈知白。然而,被围在中心的少年,只是缓缓抬起眼睛。他的目光掠过王大虎因激动而扭曲的脸,扫过一张张或麻木、或愤怒、或带着看好戏神情的面孔,最后,落在那口被众人围拢、如同生命脐带般的古井上。井口的石栏被磨得光滑,记录着无数次的取水,此刻在阳光下,却泛着一种不祥的苍白。
“信与不信,”陈知白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潭,激起涟漪,“时候一到,自有分晓。” 他说完,竟真的不再理会任何目光,重新靠着那堵饱经风霜、布满裂痕的土墙坐下,甚至微微阖上了眼睛。长而稀疏的睫毛在他深陷的眼窝投下淡淡的阴影,那份超乎常理的、近乎死寂的镇定,仿佛在他周身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让一些原本想要跟着起哄的叫骂声,莫名地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在空气中交织。
场面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僵持。毒辣的太阳依旧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土地龟裂的纹路如同老人手臂上凸起的血管。有人为了证明他是错的,更加频繁、甚至带着一种癫狂的姿态冲向井边,将木桶摔得砰砰作响;更多人则是蜷缩在断壁残垣的阴影里,眼神空洞地望着井口方向,像一群等待最后审判的囚徒,连最后一点交谈的欲望都失去了。
王大虎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那是极度干渴导致口腔黏膜破裂的痕迹——他抱着肌肉虬结的手臂,像一尊濒临爆发的火山,死死守在井边,目光时而凶狠地瞪向陈知白,时而焦躁地望向天空那轮缓慢移动的、刺眼的火球。
时间在煎熬中仿佛被拉长了。起初,井绳放下,还能听到令人心安的、水流被搅动的哗啦声,尽管打上来的水越来越浑浊,掺杂着更多的泥沙。后来,需要等上好一会儿,井底才传来细微的、如同呜咽般的滴水声,才能勉强打起小半桶黄褐色的泥汤。再后来,木桶撞击井底的声音变得异常空洞、干涩,回荡在井壁间,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当太阳那滚烫的边缘,终于与陈知白之前所指的、那棵枯树光秃秃的树梢尖端,精准地重合在一起的刹那——
“没……没了!打不上水了!真没了!!” 一个几乎将大半个身子都探进井里的汉子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发出了一声凄厉变调的尖叫,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恐慌。他像被烫到一样连滚带爬地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指着井口,浑身筛糠般抖动。
“滚开!没用的东西!我来!” 王大虎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粗暴地推开那个瘫软的男人,抢过井绳,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最后的侥幸,将木桶奋力掷下。
井里,只传来木桶与井底坚硬石块碰撞的、令人心慌意乱的闷响。一下,两下……那声音空洞得可怕。他飞快地拉回井绳,桶底,除了几块湿漉漉、粘着苔藓的泥土,空空如也。
王大虎提着那轻飘飘的空桶,僵在了井边,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他脸上的凶狠、暴躁瞬间凝固,然后像冰雪一样消融,转而化为一种极致的茫然和难以置信。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脖颈仿佛生了锈,目光越过骚动的人群,落在那个依旧靠墙闭目、仿佛置身事外的少年身上。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死寂。
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可怕的死寂,如同实质的浓雾,瞬间笼罩了所有人。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随即,“轰”的一声,恐慌如同积蓄已久的湖水终于决堤,以毁灭一切的姿态冲垮了残存的理智。哭嚎声、尖叫声、绝望的咒骂声、徒劳的祈祷声撕裂了沉闷的空气,交织成一曲末日的交响。
“井枯了!我们完了!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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