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阵中,王澈看到了南方的火线,也看到了狄戎最后的反扑。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笑了。
“弟兄们。”他高声道,“陈公来接我们了。但回家之前——”
他剑指扑来的狄戎洪流:
“再杀一轮!”
“杀!!!”
残存的三百人爆发出最后的气力。箭矢没了就用刀,刀断了就用石头,石头没了就用牙咬。每一寸阵地都在流血,每一辆车旁都堆满了尸体。
鲁匠师守的那辆破车终于被攻破。十几个工匠全部战死,鲁匠师最后点燃了车内的火药桶——轰然巨响中,车体炸裂,方圆三十步内的狄戎被清空。他自己也化作漫天血雨,只留下一句遗言飘在风里:
“告诉格物院……炮要造得……更响……”
东侧缺口失守,西侧绝壁被围,正面阵线一退再退。
王澈身边只剩不到五十人。
就在这时,南方火线终于压到秃鹫岭下。铁甲堡垒的铁索哗啦啦收起,车阵裂开数道缺口——不是冲锋的缺口,是接应的通道。
河西新军如潮水般涌出,与狄戎撞在一起。
“公子!这边!”一队骑兵冲破重围,冲到王澈面前。为首的是个年轻校尉,脸上有一道新添的疤,“奉陈公令,接公子回阵!”
王澈却不动:“我的兵呢?”
校尉一愣,环顾四周——车阵已破,满地尸骸,还能站着的不足二十人。
“都带上。”王澈声音嘶哑,“一个都不能少。”
校尉眼眶一红:“……遵命!”
残兵被扶上马背,王澈最后看了一眼秃鹫岭。这里埋着一千多条命,埋着周猛那部最后的骨血,埋着鲁匠师和那些不知名的工匠。
“走,回家!”他调转马头。
马蹄踏过血泥,向南疾驰。身后,河西新军且战且退,重新缩回铁甲车阵。狄戎想追,但被车阵的火炮一轮齐射轰了回去。
阿史那顿眼睁睁看着王澈消失在车阵中,仰天狂吼。
他赢了秃鹫岭,却输了整场战争。
不,甚至没赢秃鹫岭——王澈活着走了,带走了他最后的尊严。
“大首领,退吧。”老萨满苍老的声音响起,“南人防线已成,我们粮草将尽,士气已溃……再打下去,五万儿郎怕是都要埋在这里。”
阿史那顿沉默良久,终于挥了挥手:
“撤。”
狄戎开始后撤。不是败退,是带着无尽不甘的撤退。他们来时五万铁骑,意气风发;走时不足四万,丢盔弃甲。
而南方,河西防线缓缓合拢。铁甲堡垒重新连成铁墙,炮口依然指着北方。
防线后,王澈被抬到王贲面前。老郡守看着浑身是血的儿子,老泪纵横:“澈儿……”
“父亲。”王澈勉强笑了笑,“孩儿……没丢王家的脸。”
说完,昏死过去。
王贲紧紧抱住儿子,望向北方。那里,狄戎的火把正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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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城,黎明。
陈知白站在城头,望着第一缕晨光照亮北方山川。
韩明来报:“主公,王澈公子已接回,重伤但无性命之忧。狄戎退兵百里,在黑水河南岸重新扎营。河西防线完好,伤亡正在清点。”
“周猛一部……”
“三千人,只回来了四百二十七人,其余……”韩明声音低沉,“已全部安置在河西英烈祠旁,择日厚葬。”
陈知白闭上眼,良久:“此番北疆大捷,斩敌万余,退敌百里。所有战死者……皆按三倍抚恤。”
“那狄戎……”
“他们还会来的。”陈知白望向草原方向,“但下次来时,北疆的城墙会更高,火炮会更响,军民会更强。”
他转身下城,脚步虚浮。
韩明想扶,却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就在陈知白即将走下城楼台阶时,城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骑绝尘而来,马蹄声急促如鼓点。
那骑士浑身浴血,铠甲破碎,左臂用撕破的战旗草草包扎,鲜血已浸透布条。他冲到城楼下,勒马急停,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晨光正好照在那人脸上。
陈知白脚步顿住了。
韩明手中的文书“啪”地掉在地上。
城头所有守军,所有将领,所有文吏——全都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那张脸……
“周……”韩明嘴唇颤抖,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骑士翻身下马,动作因伤痛而踉跄。他单膝跪地,低头抱拳,声音沙哑得像沙石摩擦:
“末将周猛……回来复命。”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城头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惊呼:
“周将军?!”
“是周将军!他还活着!”
“快!快开城门!”
陈知白一步步走下台阶,脚步很慢,很稳。他走到周猛面前,俯身,伸手托起周猛的手臂。
触手冰凉,但有脉搏在跳。
是真的。
“野狼谷……”陈知白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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