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忘忧谷陷入了一片万籁俱寂之中，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如同无声的叹息。
静室内，裴清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里没有丝毫睡意。
他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动作流畅，与白日里那副迟缓麻木的模样判若两人。
系统：‘宿主，行动时间到！检测到外部环境安全，柳引已熄灯，护卫在打盹儿！完美！’
裴清内心：‘闭嘴，保持警戒。’
他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开始行动。
他没有点灯，每一个动作都轻得像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走到房间角落，拿起那个姜安留下的毫不起眼的小包裹，里面是几件半旧的粗布衣服和一些散碎银两。
他快速熟练地将自己身上的白色寝衣脱下，换上了那套灰色的粗布衣衫。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属于“外界”的真实触感。
他没有带走任何柳引给他准备的物品。他将它们整齐地放在榻边，仿佛只是暂时离开。
唯独在拿起那个装有玉髓灵芝的玉盒时，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系统：‘宿主！宝贝！救命药！带上啊！’
裴清：‘带它做什么？提醒我自己是个需要被救治的弱者？还是作为楚湘死亡的纪念品，时刻表演我的悲痛？’
他毫不犹豫地将玉盒也放在了原位，与那些药瓶并列。
裴清：‘这‘未治愈’的状态，本身就是一种武器。一个带着沉疴旧伤去复仇的人，不是更显得悲壮，更能引人唏嘘和……放松警惕么？
准备妥当，裴清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异动。
他轻轻拉开门，身影如同鬼魅般滑了出去，融入浓重的夜色里。
他对谷中的路径似乎早已了然于心，避开主道，专挑偏僻小径，向着谷口方向行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出忘忧谷边界的那一刻，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不远处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
“你要走。”
不是疑问，是陈述。
裴清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立刻回头，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僵直。
柳引从一丛竹影后缓步走出。
她依旧穿着白日的衣衫，显然并未安寝。
月光照在她清丽而缺乏表情的脸上，眼神复杂地落在裴清那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粗布背影上。
裴清缓缓转过身。
夜色中，他的脸大部分隐藏在阴影里，只能看到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在黑暗中带着冰冷疏离的眼睛。
“是。”他回答，声音干涩，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为什么？”柳引向前走了几步，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楚湘千辛万苦，甚至付出性命才带回玉髓灵芝。你的寒毒未清，根基未复，现在离开，前功尽弃。”
她的话语依旧简洁，但其中蕴含的不赞同和一丝极淡的……或许是挽留之意吧。
裴清扯了扯嘴角，那弧度里没有任何笑意，只有冰冷的嘲讽，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柳引的话。“治好又如何？”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刺向柳引，那里面燃烧着压抑的火焰，“治好这具身体，就能让楚姐姐活过来吗？能让我姐姐死而复生吗？能抹掉发生过的一切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重量，砸在寂静的夜里。
柳引沉默了一下，道：“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
“向前看？”裴清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苍凉而刺耳，“我的前面，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留在这里，像个瓷娃娃一样被你们保护着，喝药，养病，然后慢慢忘记仇恨，苟且偷生。”
他顿了顿，声音骤然变得斩钉截铁，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另一条，就是走出去，用我自己的方式，让该付出代价的人，血债血偿！”
“你如今的状态，出去无异于以卵击石。”柳引试图用理性分析，“凤三娘、林素月都不是易与之辈。”
“那是我的事。”裴清打断她，语气冰冷而固执，“不劳柳神医费心。”
他转过身，再次面向谷外那片未知的黑暗，摆明了去意已决。
柳引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知道任何关于病情、关于安危的劝说都是徒劳。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夜风吹起她素白的衣角。
就在裴清即将再次迈开脚步的瞬间，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几乎难以察觉：
“忘忧谷，随时可以回来。”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看似平静的冰湖。
裴清的背影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回应。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声呜咽。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柳引以为他不会再有回应的时候，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温度，却说了句完全出乎意料的话：
“这些时日的药费诊金，过几日，我会差人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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