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萨克斯坦，阿克纠宾州，荒原。
寒风夹杂无数把冰冷的剃刀，呼啸着掠过无边无际的雪原，卷起地上的浮雪，形成一片片迷蒙的白色沙尘暴。气温早已跌破零下三十度，空气吸进肺里都带着针扎般的刺痛。
在这片被世界遗忘的冻土上，几辆喷涂着“龙国路桥”标志的越野车，倔强的甲虫一般，艰难地碾过厚厚的积雪，留下深深的车辙印。林薇裹紧了厚重的防寒服，安全帽的护耳紧紧贴着冻得发麻的脸颊。她透过越野车结满冰霜的车窗，凝视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和苍茫的雪原。
光明港遇袭的惨烈画面和工友们的伤情报告，烙铁般印在她的心头。那份焦灼和愤怒，并未因远离非洲的硝烟而消散，反而在这片酷寒的荒原上，被催化成一种近乎偏执的紧迫感。
三个月！秦振邦将军在病房里掷地有声的命令犹在耳边。三个月内，要在这片冻土上敲定并启动一条全新的、横贯中亚的战略级油气管线！这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萨丁港的血不能白流，光明港的火不能白烧！能源的“网”，必须多节点、多路径！这是断链求生的唯一出路！
“林工，前面就是巴特尔家族的冬季牧场了。”
坐在副驾驶的项目前期联络员小赵，指着风雪中隐约出现的一片低矮建筑轮廓说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今天要见的萨肯·巴特尔，是这片土地实际上的‘主人’。管道规划必须穿过他们家族世代放牧的草场，绕不开。”林薇点了点头，目光沉静。她早已做足了功课。
萨肯·巴特尔，阿克纠宾州颇具影响力的地方豪强，家族控制着大片优质草场和地下资源勘探权。性格强硬，精明务实，对中央政府的态度也颇为微妙。这条“西线工程”能否顺利落地，这位“冻土领主”的态度至关重要。
车队在一片由几座厚实砖房和巨大毡房组成的院落前停下。院门口，几个穿着厚实皮袄、脸颊冻得通红的哈萨克汉子警惕地注视着他们，眼神并不友善。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和燃烧牛粪的混合气味。林薇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推开车门。
刺骨的寒风瞬间灌满衣领，让她打了个寒颤。她定了定神，带着小赵和一名技术工程师，走向中间那座最大的、冒着炊烟的毡房。毡房内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厚厚的羊毛地毯铺地，铜壶在炭火上咕嘟作响，飘散着奶茶的香气。
主位上，端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留着浓密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萨肯·巴特尔。他穿着考究的丝绒长袍，眼神锐利地打量着进来的林薇一行人，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旁边坐着几位家族长老，神情严肃。
“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林工程师。”萨肯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但很流利。
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目光却落在林薇沾满雪泥的工装靴和安全帽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显然，一位如此年轻、且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女性工程师，与他预想中代表龙国庞大能源项目的“大人物”形象有些出入。
“巴特尔先生，感谢您拨冗相见。”
林薇不卑不亢地坐下，摘下安全帽，露出被寒风吹得发红但眼神异常清亮的脸庞，
“我是龙国能源集团‘西线工程’前期勘察技术负责人，林薇。时间紧迫，我就开门见山了。”
她示意工程师打开随身携带的加固平板电脑，调出管道初步规划图，投射到毡房内一块白色的幕布上。清晰的线条在复杂的等高线地形图上蜿蜒，明确地标出了计划穿越巴特尔家族草场的区域。
“我们计划建设的这条能源管道，是连接里海阿特劳港与贵国东部边境、最终通往龙国的重要生命线。”
林薇指着规划图，语速清晰而平稳，
“它能为贵国带来稳定的过境收入，创造大量就业岗位，更重要的是，它将打通一条新的能源出口通道，让贵国丰富的资源拥有更广阔、更可靠的市场。”
萨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目光在规划图和林薇脸上来回移动。等林薇说完，他缓缓开口：
“林工程师，你说得很好听。收入，就业，市场…这些都是天上的云彩，很美，但落不到地上。”
他的语气带着草原人特有的直率，
“我只关心，这根钢铁做的‘长蛇’，爬过我的草场，会给我的羊群、我的水源、我的子孙后代留下什么？是永久的伤痕？还是…只有你们龙国人口袋里叮当作响的金币？”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变得咄咄逼人：
“你们龙国人，总说‘双赢’。但在我眼里，管道过境，我的草场要永久让出通道，施工的噪音和震动会惊扰我的羊群，万一泄露，我的水草就完了！而你们，付出一些一次性的补偿款，就能源源不断地把油和气运回你们的国家。这‘赢’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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