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兰是被鸡叫惊醒的,眼睛涩得像糊了层沙。军娃还蜷在身边,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匀净,昨晚睡前还攥着她的衣角,说 “娘,我梦到爹了,爹给我买了橡皮”。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指尖的凉意让她想起村长昨晚的话,心口又沉了沉。
灶房的锅还冷着,她添了玉米芯引火,火苗刚窜起来就被风吹得歪歪扭扭。昨天熬粥剩下的锅底还沾着焦糊,她拿丝瓜瓤擦了半天,指尖蹭得发红。军娃醒的时候,粥刚冒热气,她盛了碗递过去,孩子吸了两口就皱眉头:“娘,粥有点苦。”
“是柴火烟味,快喝吧,喝完去李婶家写作业。” 李秀兰把自己碗里的红薯夹给军娃,看着他小口啃着,心里像堵了团湿棉花。她没敢提村长的事,怕孩子听不懂,更怕自己说漏嘴会哭出来。
军娃背着书包出门时,院门口的露水还没干,沾在他的布鞋上,印出两个浅湿的印子。李秀兰送他到村口,看着孩子跑向李婶家,才转身往回走。刚到院门口,就看见村长站在鸡笼边,手里拎着块蓝布,布料在晨光里泛着细滑的光,是城里才有的细棉布。
“秀兰,早啊。” 村长把布往胳膊上搭,笑容比昨天更热络,眼神却往她身上黏,“军娃上学去了?”
李秀兰没点头,也没让他进门,就站在门槛边:“村长有啥事?” 她的声音发紧,手在围裙后面攥成拳,指甲掐进掌心,疼得能稍微压下心里的慌。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 村长往前凑了两步,院门口的露水沾湿了他的裤脚,他却像没察觉,“昨天说给军娃带块好布,今天特意从供销社拿的,你摸摸,这料子软和,做件小褂子正好。”
他把布递过来,李秀兰没接。那布的颜色很亮,比她最好的棉袄还体面,可她知道,这布不是白给的 , 村长的手指在布角上捻着,眼神里的盘算藏都藏不住。
“不用麻烦村长,军娃有衣裳穿。” 李秀兰往后退了退,想把门关上,却被村长伸手挡住。他的手搭在门框上,指节粗黑,带着烟袋锅子的油味,蹭得门框上的漆都掉了点。
“咋能叫麻烦?” 村长的声音沉了点,往院里扫了眼,东厢房的门还关着,“我知道你心里犯嘀咕,昨天的话没听进去。秀兰,我再跟你说句实在的 —— 柱子不是不想回家,是回不来。”
李秀兰的呼吸猛地顿住,血液像瞬间冻住:“您…… 您这话啥意思?他是不是出事了?”
村长没直接答,反而靠在门框上,从兜里摸出烟袋,慢悠悠地装烟:“出事倒不至于,就是有点‘麻烦’。矿上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王老板那人,手黑得很。” 他点燃烟,烟圈飘到李秀兰面前,呛得她偏过头,“我要是不帮你打听,你这辈子都未必知道柱子到底咋了。”
“那您帮我打听啊!我求您了!” 李秀兰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只要能知道柱子的消息,我…… 我啥都愿意做。” 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 她怕村长接话,怕他提过分的要求。
村长果然笑了,烟袋锅子在门框上磕了磕:“啥都愿意做?这话可是你说的。” 他往前凑了凑,手差点碰到她的肩膀,“也不用你做啥难办的事,以后我来家里,你别总拒人于千里之外。村里的救济粮快下来了,我多给你家留两斤,军娃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不能亏着。”
李秀兰的后背贴在门板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点。她知道村长的意思,是让她默认他的纠缠,用救济粮和柱子的消息做交换。可她不愿意 , 柱子还在等着她,军娃还看着她,她不能让孩子知道,娘为了爹的消息,要受这样的委屈。
“村长,救济粮我不能要,柱子的消息…… 我自己也能打听。” 她咬着牙,声音比刚才硬了点,“您要是没啥别的事,就请回吧,我还得去地里薅草。”
村长的脸沉了下来,烟袋锅子的火星灭了:“李秀兰,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的声音提高了点,“柱子的事,除了我,没人能帮你。你要是不识相,以后军娃上学要开证明,地里要浇水,我看谁帮你!”
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是春杏背着背篓路过,里面装着刚割的猪草。春杏看见村长和李秀兰的样子,愣了一下:“村长,秀兰姐,你们这是……”
村长的脸色瞬间缓和下来,又堆起笑:“没啥,跟秀兰说救济粮的事。” 他把布往李秀兰手里塞,“这布你先拿着,军娃穿正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瞪了李秀兰一眼,转身就走,裤脚的露水蹭在土路上,留下一串湿印。
李秀兰攥着布,指尖发颤,布的细滑蹭得她手心疼。春杏走进来,看见她的样子,赶紧问:“秀兰姐,你咋了?是不是村长欺负你了?”
“没…… 没有。” 李秀兰赶紧把布塞进怀里,抹了抹眼角的泪,“就是有点想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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