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十月二十八日，黄昏。
杀胡口关城之上，寒风如刀。
自从满桂率领大军出关后，崇祯就一直守在这里，几乎寸步不离。他不时走出城楼内温暖的房间，来到城墙上向北眺望，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寒风呼啸，吹动着他的披风，猎猎作响。入冬的塞外，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崇祯的双手冻得发红，嘴唇也冻得发紫，但他依然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北方。
侍从们多次劝他回到关城内的房间休息，有的端来热茶，有的在旁边点燃火炉取暖。
陛下，您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好好休息了，再这样下去，龙体会吃不消的……
但崇祯都摇头拒绝了。
朕要在这里等。他的声音沙哑，但语气坚定，等将士们的消息。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朕怎能安心休息？
曹化淳和李若琏陪在他身边，也都一脸担忧，既担心前线的战况，也担心崇祯的身体。
此战，可以说是崇祯孤注一掷。
他集中了大明边军的精华——关宁军的百战铁骑、榆林军的西北健儿、大同军的边关猛士、宣府军的塞外雄兵，还有京营最精锐的禁军，总计一万二千多精锐骑兵。
这几乎是大明能够调动的最精锐的机动兵力了。
这不仅仅是一场军事冒险，更是一场押注了崇祯政治生命的豪赌。
如果此战失败，这些精锐部队全军覆没，后果不堪设想：
首先，大明的北方防线将彻底崩溃。没有了这些精锐，九边将形同虚设，无论后金还是蒙古人入侵，大明都将再也无力抵抗。
其次，他刚刚登基两个月，就葬送了大明边军的精华。朝野上下都会将他视为无知的昏君、冲动的少年，所有人都会质疑他的决策能力。
再次，朝中的反对势力——那些对他的作为心怀不满的文官、那些被他打压的舆论话语集团——会立刻反扑。弹劾的奏章会像雪片一样飞来，御史台的言官会轮番上阵，要求他、要求他、要求他停止胡闹。
最后，即使他能保住皇位，也只会被朝臣架空，成为傀儡。所有的改革计划都会胎死腹中，大明会继续沿着原来的轨道，一步步走向灭亡。
但如果此战胜利，一切都将改变：
大明上下的士气将大振，从朝廷上下到黎民百姓，都会重拾信心——原来我们还能打赢仗！大明军队还是能战的！
他将收获巨大的威望。不再是那个刚刚登基、什么都不懂的少年皇帝，而是太祖成祖再世，是能够御驾亲征、运筹帷幄的英主。
九边精兵的军心将彻底被他掌控。士兵们会记住，是这位年轻的皇帝，亲自给他们发饷，亲自为他们筹划，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朝中的反对声音将被压制。谁还敢说皇帝年少无知？谁还敢说皇帝的决策是胡闹？事实胜于雄辩，胜利是最好的证明。
他的改革将更容易推进。有了威望，有了军队的支持，他就能推行更大胆的改革，扫除那些阻碍大明复兴的障碍。
这是一场赌博，赌注是他的皇位，是他的未来，是大明的命运。
虽然崇祯心中颇有胜算。
这次的计划他谋划已久，从联络顺义王，到分化蒙古各部，到调集精兵，到声东击西，每一步都经过精心设计。以有心算无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而且从军力对比来说，大明的精锐部队，虽然还不敢说能正面抗衡后金的八旗铁骑，但面对蒙古军队时，一直是胜多败少。将士们在心理上并不畏惧蒙古人。
然而——
大明已经败了太多次。
辽东败了，沈阳丢了，辽阳丢了，广宁也丢了。宁远虽然守住了，但也是险象环生。边关处处告急，败报如雪片般飞来。
将士们已经习惯了失败，百姓们已经麻木了。朝廷已经很久没有传来过真正的好消息了。
这一次，真的能赢吗？
崇祯站在城头，望着北方辽阔的草原，心中翻江倒海。
他知道自己的战略是正确的，他知道满桂、曹文诏、祖大寿、尤世禄、黄得功都是能征善战的名将，他知道这支军队是大明最精锐的部队。
但他也知道，战场上变化无常，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
万一林丹汗没有上当，提前发现了明军？
万一蒙古人严密防守，明军强攻不下？
万一夜袭失败，双方陷入拉锯战？
万一……
太多的万一，让崇祯无法安心。
天色渐晚，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空。
崇祯依然站在城头，眺望远方。他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投射在城墙上，显得格外孤独。
陛下，曹化淳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件厚实的狐裘，轻轻披在崇祯身上，风大了，您该回去休息了。您已经两天没好好睡觉了。
朕坐不住。崇祯摇头，声音嘶哑，朕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前线的将士们。他们现在是生是死？是胜是败？朕怎么睡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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