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动了温清凝的裙摆，也吹不散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紧绷的氛围。
季思寒的话，像精心打磨的匕首，每一句都看似在为她剖析利弊，实则刀刀都落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
温清凝听着他冷静地分析她无法脱身的处境，听着他看似客观地评价她的“价值”，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太聪明了，聪明到能从他刻意平淡的语调下，捕捉到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
他看她的眼神，早已超越了审视一枚“有用棋子”的范畴，那里面有一种更深沉、更灼热的东西，叫做占有欲。
他想将她留在身边，用他的世界规则束缚她，让她这株在仇恨废墟里长出的野草，变成只为他一人绽放的温室花朵。
这怎么可能？
温清凝在心底无声地冷笑。
她付出一切才换来的自由灵魂，绝不会再轻易交付给任何人，哪怕这个人是季思寒。
然而，可悲的是，她发现自己对他，竟也存着那份不该有的心思。
是何时开始的？
是他洞悉她计划却未拆穿时的玩味？
还是他在她最孤绝时，于暗中递出的那点她不愿承认的助力？
这份情愫，如同暗夜里悄然滋生的藤蔓，等她发现时，已悄然缠绕心间。
但正因如此，她才更要逃离。
他们身份云泥之别，他是九天之上的鹰，而她不过是刚爬出泥潭、浑身仍带着伤痕的孤狼。
并肩？
多么诱人的词。
可代价是什么？
是失去自我，成为他庞大帝国里一个精致的附庸吗？
她温清凝，绝不接受。
所以，她选择遗忘。
将这份刚刚萌芽、不合时宜的情感，连同对许家的仇恨一起，深深埋藏。
离开，是唯一的出路。
季思寒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清醒。
那是一种试图划清界限的疏离。
这让他心中莫名一躁。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包括人心。
可温清凝，这个女人像是最滑不留手的冰，他越是用力，她似乎离得越远。
他刚才那番话，半是事实，半是试探。
试探她是否甘心被他的“道理”说服，试探她是否……对他有丝毫的留恋。
“温清凝，你有勇气向一个庞大的家族复仇，有没有勇气，真正走进这个世界的核心？”
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诱哄与期待。
温清凝抬起头，夜空下的眼眸清亮如星，却隔着一层他无法穿透的冰壳。
她没有回答那个关于勇气的问题，而是将话题精准地拉回了冰冷的现实层面，如同一个最冷静的谈判者：
“季总，我需要知道，作为‘引路人’，你的条件是什么？”
她避开了他话语里所有关于未来、关于并肩的暗示，只关注最实际的“条件”。
这公事公办的态度，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季思寒一下。
他凝视着她，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伪装的痕迹，但他失败了。
她的防御完美无缺。
一丝极淡的失望，混合着更浓的兴味和那份该死的警惕，在他心底蔓延。
她果然聪明得让人又爱又警惕。
季思寒微微倾身，拉近了距离，迫得温清凝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他带来的压迫感和……那股清冽好闻的气息。
他的目光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去。
“我的条件……”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很简单。”
“我要你绝对的忠诚，和……毫无保留的信任。”
“忠诚”是公事，“信任”却已涉私情。
这是一句充满歧义的话，是他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试探和……靠近。
温清凝的心跳骤然失控。
她听懂了那言外之意。
绝对忠诚是对合作伙伴的要求，而毫无保留的信任……那几乎是索取一颗心的代名词。
她垂下眼睫，避开他那过于灼人的视线，指尖在身侧微微蜷缩。
良久，她才抬起眼，目光已然恢复了一片沉静，甚至带上了一丝疏离的客气：
“季总，忠诚是相互的，信任需要时间。”
“您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
“但今晚，请允许我先告退。”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用一个模糊的“考虑”，为自己赢得了喘息的空间，也维持了表面的体面。
说完，她微微颔首，不再看季思寒瞬间深邃难辨的目光，转身，挺直了背脊，一步步走回那片流光溢彩的喧嚣之中。
每一步，都像是在远离一个危险而迷人的漩涡。
季思寒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纱帘之后，眸色深沉如夜。
她又一次，从他精心编织的话语之网中，轻巧地脱身了。
这场试探，他似乎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但这场博弈，显然远未结束。
而他不知道的是，温清凝在转身的刹那，指甲已深深掐入了掌心。
遗忘一个人，原来比复仇，更需要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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