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亚太峰会的核心议程之一——“传统技艺的数字化生存与未来”圆桌论坛,在会议中心最大的“华夏厅”举行。可容纳数百人的会场座无虚席,后方架满了各路媒体的长枪短炮。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期待、审视与学术交锋前特有的紧绷感。
青鸾在论坛开始前十分钟抵达会场。她没有选择前排那些标注着姓名的显眼位置,而是在中间靠过道、视野良好的一个不起眼座位坐下。这个位置便于观察全场,也方便必要时悄然离席或应对突发状况。她今天依旧穿着那身深青色西装套裙,只是将胸针别在了内侧,减少了一些装饰感,更显专业干练。灵枢笔安静地躺在她西装内侧的口袋里,贴着身体,传来一丝温润的凉意。
她看似随意地翻阅着手中的会议议程册,实则眼角的余光已将台上的布置、台下重要人物的分布尽收眼底。林薇薇作为演讲嘉宾之一,坐在台上偏右的位置,正与身旁一位头发花白的外国学者低声交谈,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笑容。那位昨晚在酒会上见过的、身着藏蓝色中山装的老者,赫然坐在台下第一排的中心位置,神情肃穆。
论坛正式开始。主持人简短开场后,几位来自不同国家、在各自领域颇有建树的学者和从业者依次发言。内容大多围绕数字化采集、数据库建设、虚拟现实展示等较为常规的技术应用展开,虽不乏亮点,但总体并未跳出固有的框架。
轮到林薇薇发言时,她调整了一下面前的麦克风,脸上露出那种标志性的、混合着脆弱与坚强的表情。
“各位前辈,各位同仁,”她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递开来,带着一丝刻意的柔美,“作为年轻一代的非遗守护者,我深知肩上责任重大。我们不仅要传承,更要创新,要让古老的技艺在数字时代焕发新的生命力。”她开始阐述她的“理念”,无非是将一些流行的科技词汇与她所“擅长”的设计领域生硬嫁接,大谈“用户体验”、“跨界融合”、“IP打造”,内容空洞,华而不实,却因其“受害者”光环和媒体关注度,引来台下不少不明就里的听众点头附和。
青鸾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放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一下。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可笑。将先人的智慧结晶,如此肤浅地包装贩卖,简直是对“传承”二字的亵渎。
林薇薇发言结束后,现场响起一阵还算热烈的掌声。她微微鞠躬,脸上带着一丝“使命达成”的满足感坐下。
接下来是自由讨论环节。主持人刚宣布开始,一位坐在台上、来自欧洲某顶尖理工学院的史密斯教授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了话筒。他是一位以观点激进、推崇技术至上而闻名的学者。
“感谢各位的分享。”史密斯教授语速很快,带着一种学术上的傲慢,“但我必须指出,诸位,包括刚才这位美丽的林小姐,所谈论的数字化,在我看来,更多是一种‘数字化的皮毛’!是博物馆式的存档和橱窗式的展示!”
他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一块石头,现场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林薇薇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我们过分强调了技术的‘再现’能力,却忽略了其‘解析’与‘重构’的潜力!”史密斯教授挥舞着手臂,声音激昂,“我们扫描纹理,建立模型,制作炫目的VR体验,但这只是将实体搬到了虚拟世界,本质没有改变!那些古老的技艺,其核心的‘原理’,那些无法被简单数据化的‘手感’、‘火候’、‘意念’,才是真正的精髓!而我们现在做的,只是记录下了它们的‘尸体’!”
他的比喻相当尖锐,甚至有些刺耳。台下不少传统工艺出身的老匠人皱起了眉头,显然对这种完全技术导向、轻视经验与心法的论调感到不适。林薇薇更是脸色微白,她赖以成名的“星月之吻”本身就是抄袭而来,对所谓“核心原理”的理解近乎于零,此刻只能勉强维持着笑容,不敢接话。
“我认为,未来的方向,应该是利用人工智能和量子计算,彻底解析这些技艺背后的物理、化学乃至生物能量层面的规律!”史密斯教授越说越兴奋,“我们要建立的不是数据库,是‘原理库’!是要让机器不仅能‘模仿’,更能‘理解’乃至‘创造’出符合古老智慧逻辑的新形态!这才是真正的数字化未来!至于那些无法被解析的所谓‘玄学’,不过是故弄玄虚,迟早会被科学淘汰!”
这番话,几乎是将传统技艺中那些依赖经验、直觉和师徒间心口相传的“非标准”部分,全盘否定。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和对抗。几位持传统观点的学者面露怒色,想要反驳,却又似乎一时找不到足够有力的、能与这种强硬技术派对话的理论武器。
主持人试图缓和气氛,引导讨论。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平静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响彻在整个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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