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一颗燃尽的火球,缓缓西沉。余晖消散后,凉意在暮色中蔓延,青灰色的云层低垂至天际,宛如一把无形的巨伞,笼罩着苍穹。
两名挑着担子的农户肩并肩走在官道上,脸上沟壑纵横,短衫上摞着一层层补丁,脊背被重担压得似一张弓。
“你进城卖啥咧?” 左边的农户开口问道。
“自家地里刨了些山药,看能不能换点盐巴。” 右边的农户叹了口气,用袖子揩了揩额头的汗。
“唉,老哥,你说这老天爷是咋了?以往河水总是哗哗地淌,咱地里浇水都不用愁。可这几年呢?河床裂开了大口子,像张着大嘴喊渴哩!”
“害!别说咱们这儿了,听说就连南云图州那片鱼米丰盈的好地方,今年的收成也是半点指望也无。不知这接连不断的天灾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共乘一骑的两名十六七岁的少年。前面的少年面容隽秀,抬眼时,细密的长睫如同鸦羽般轻颤,映得眼神愈发清亮有神。褪色的青衫非但不显寒酸,反而愈发衬得他肤白如玉,衣领一丝不苟地翻折着,露出修长的脖颈。
听到农户们的嘀咕,他眉头紧蹙,低声道:“天灾肆虐,生灵涂炭。”后边的少年眉宇间带着几分桀骜,握紧缰绳,冷哼了一声:“若是天灾也就罢了,怕只怕人祸更甚!那些北郸贵族老爷们,成日里只顾享乐,哪有功夫理会百姓疾苦!”
……
马匹载着这二人越过大片荒芜的土地后,沿途人烟渐稠。在愈发宽阔的官道两侧,那些他们在黍州从未见到过的华美宅邸依次排开——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彰显着与边境城镇截然不同的富庶气象。
当他们转过最后一道山梁,前方豁然开朗,一座气势恢宏的城池拔地而起,高耸的城楼与绵延的雉堞像一条盘踞的巨龙,向这两个风尘仆仆的少年无声地昭示着帝国的威严。
持缰的那名少年虽也难掩震撼,却强装镇定,轻轻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别发呆了,徐润青。前面就是城门,咱们得下马了。”
他先一步跃下,随即转身伸手扶住那名被他唤作润青的同伴的胳膊,低声叮嘱:“小心点,别摔着。”润青借着他的力道稳稳落地,抬头冲他笑了笑,眼中满是感激:“谢谢你,云朔,这一路上多亏有你照应。”
云朔笑得爽朗:“少来这套,咱俩谁跟谁啊?别磨叽,赶紧进城,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行,听你的,哥。”
云朔虽然没有润青年长,却总爱在润青面前以“哥”自居,好在润青并不介怀,听了也只是笑笑,从不拆穿他。
他们又向那城垣走近了一些。暮色中,青灰色的城砖泛着冷光,城楼上悬挂着的一面北郸六角旗格外刺眼,旗杆下一队北郸士兵腰间挎着弯刀,用秃鹫般狠戾的目光在城门前接受盘查的行人身上来回逡巡。眼前的景象如同一记重锤,将二人先前的兴奋之情击得粉碎。
“晟京曾是大云的心脏,却被这帮臭强盗无耻地霸占了!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将这面旗子扯下来,让咱大云的旗帜重新飘扬在城楼上!”云朔恨恨地说,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润青暗暗点了点头,却又连忙拉了拉云朔的衣袖,低声道:“这里遍地豺狗鹰犬,小声些,别惹祸上身。”
一个眼角有疤、脑后垂着一根小辫子的士兵突然朝他俩这边睨了一眼,目光轻蔑,带着令人作呕的傲慢。云朔别过脸去,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却又不得不强压下去。
站住!那士兵突然喝道,大步朝他们走来。云朔闻到他身上浓重的汗臭味,下意识皱紧了眉头。士兵猛地推搡了一下云朔的肩膀,用带着浓重北郸口音的云国话盘问道:“你这小子哪里来的?来干什么的?”
云朔眼中快要喷出火来,润青急忙在暗中扯了好几下他的衣角。
“从黍州来科举应试。” 云朔心中涌起一阵厌恶。
“几岁了?”
“十六。”
“那他呢?”士兵斜睨着站在一旁的润青,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用下巴指了指他的方向。
云朔侧身,挡在润青面前,冷冷道:“这位是我的伴读。”
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身份。润青垂下眼睫,猛然偏过脸,避开了士兵轻佻的目光。
云朔响亮地干咳了两声,士兵瞪了云朔一眼,厉声喝道:“有路引吗?”
“嗯。”云朔淡淡地应了一声。
“还不赶紧拿出来给本大爷过目!” 士兵不耐烦地催促道。
润青见云朔僵着脖子一动不动,便将路引从包裹里取出来,递了过去。
“通判吗?”士兵扫了一眼路引,又重新打量了云朔一番:“也就是个六品小官,在京城这地界,放个屁都不响!” 语气虽比刚才稍软,却依旧十分轻蔑。
文书上清清楚楚写着云朔的叔父是黍州通判,正六品官员,但晟京乃是皇室宗亲、达官贵人云集之地,这士兵显然没把这类官阶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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