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甲撕下自己内衣仅存的、相对干净的布条,用它们蘸着岩石上凝结的夜露,小心地擦拭王猛身上比较严重的伤口,尤其是右大腿的贯穿伤和左臂的骨折处。没有药物,没有清水,他只能做到最简单的清理,防止污物进一步加剧感染。对于王猛扭曲的左臂,他不敢轻易搬动,只能找了两根相对笔直的、手腕粗细的枯枝,用撕成的布条勉强将其固定在躯干旁,避免移动造成二次伤害。
做完这一切,卫甲已是满头虚汗,眼前阵阵发黑。他靠坐在岩壁上,喘息着,看向黑狼。黑狼肩胛处的箭伤是最大的隐患。他示意黑狼靠近,黑狼顺从地趴到他身边。卫甲伸出手,颤抖着抚摸着箭镞周围的皮毛,能感受到皮下的坚硬和黑狼因疼痛而绷紧的肌肉。
“忍,忍着点……”
卫甲嘶哑道。他知道必须把箭镞取出来,否则伤口无法愈合,甚至会溃烂至死。但他手头没有任何工具,也没有力气。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扫过王猛的腰间——那里,竟然还牢牢系着一个小巧的、皮质的小包,是防水的,经历了坠崖和激流竟未曾脱落!卫甲心中一动,费力地解下那个皮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样锐金卫常备的、用油布包裹的小物件,一小块火石火镰,一截短小的、却异常锋利的青铜匕首,还有一小卷看起来像是某种药草揉成的、用于临时止血的草饼!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卫甲精神一振,立刻取出那柄备用匕首。匕首虽短,但寒光闪闪,极为锋利。他示意黑狼躺好,用手轻轻按压住箭伤周围的肌肉,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匕首小心地划开箭镞周围的皮肉。黑狼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痛哼,但它强忍着没有挣扎,只是用那双绿眼睛信任地看着卫甲。
卫甲手上稳而快,他知道拖延只会增加痛苦。匕首精准地挑开皮肉,露出深埋的、带着倒刺的青铜箭镞。他咬紧牙关,用匕首尖端抵住箭镞尾部,猛地一发力!
“噗嗤!”
箭镞带着一小块血肉被硬生生撬了出来!鲜血瞬间涌出!
黑狼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
卫甲立刻抓起那块准备好的止血草饼,用力按在汩汩流血的伤口上,然后用剩余的布条紧紧包扎起来。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显示着他并非第一次处理此类伤势。
做完这一切,卫甲几乎虚脱,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黑狼虚弱地舔了舔他的手臂,似乎是在表示感谢。
夜色深沉,河谷中的寒风如同鬼哭,带来刺骨的凉意。卫甲将王猛挪到岩缝最深处,让他尽可能远离风口,自己和黑狼则紧靠在他身边,试图用彼此的体温互相取暖。卫甲将自己那身湿透后又半干的、破烂不堪的皮袄脱下来,盖在王猛身上,自己只穿着单薄的内衣,冻得瑟瑟发抖。
高烧、伤痛、寒冷、饥饿、疲惫……如同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卫甲的意志。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王猛在崖顶那决绝的一幕——浴血怒吼,撞向刀剑,只为给他们争取那纵身一跃的、渺茫的机会。
“赌一把——!”
那嘶吼声,仿佛还在断崖间回荡,与眼下轰鸣的水声交织在一起。
悲愤、感激、愧疚,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脏。王猛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为他们赌来了这片刻的喘息。他们不能辜负!绝不能死在这里!
他看向身旁昏迷不醒却胸膛微弱的王猛,又看了看即使重伤依旧强撑警惕的黑狼。一股更加坚韧的、如同野草般顽强的信念,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他要活下去,要把王猛带回去,要把黑狼带回去,更要把那个用生命换来的、藏着“鬼谷”秘密和玄枭阴谋的羊皮包裹所承载的情报,带回鹰愁涧!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外面的奔腾的河水——“龙门涧”。这名字似乎带着某种宿命的意味。跳下来而未死,是过了第一道“龙门”吗?那么,接下来的路呢?
顺流而下!
这个念头再次清晰地浮现。留在原地,是等死。攀爬悬崖,绝无可能。唯一的生路,就是借助这条看似绝路的水道!玄枭的人或许会在陆路层层设卡,但绝不会想到,他们这几个“已死”或“必死”之人,会选择这条九死一生的水道突围!而且,河水向东,正是大致指向鹰愁涧的方向,虽然曲折,却可能比翻山越岭更快!
但是,如何下水?以他们现在的状态,直接跳进去,瞬间就会被激流撕碎,撞上礁石。
需要筏子!一个能承载他们,至少能提供些许浮力和保护的简易木筏!
这个想法让他精神一振。他仔细观察四周。河谷两侧,靠近水边的地方,生长着一些耐水湿的灌木和不算高大的树木,其中似乎有,竹子?虽然不是很粗壮,但看起来韧性不错。还有一些被河水冲积下来的、粗细不一的枯木。
材料是有的,但他们有力气制作吗?
卫甲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水汽的空气,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生命之火。必须要有!这是唯一的希望!
他轻轻挪动身体,靠在黑狼温暖的身边,低声道:
“黑狼,休息,天亮,我们,造筏子……”
黑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表示同意的咕噜声,将头轻轻搁在爪子上,幽绿的眼睛却依旧警惕地半睁着,监视着岩缝外的黑暗与轰鸣的河流。
卫甲也闭上了眼睛,不再抵抗疲惫和伤痛的侵袭,任由意识沉入暂时的黑暗。但他知道,当黎明第一缕微光透过崖顶照入这深渊时,一场新的、与命运和死亡搏斗的征程,就将开始。他们需要利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制作一个足以在“龙门涧”险恶水流中挣扎求存的工具,然后,再次投身于那冰冷的洪流,去赌那最终的生机。
断崖之下的这个夜晚,格外漫长而寒冷。但在这绝境之中,求生与忠诚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死亡的阴影下,燃烧得更加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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