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快过来,到姨姨这边来坐。别怕,这位是林伯伯,他看着严肃,心肠最是软的,从不胡乱发脾气。”她说着,嗔了丈夫一眼。
林清晏也停下脚步,侧过身,轻轻揽住小乞丐单薄的肩膀,将他半推半护地引到苏婉如指着的、紧挨着她的座位,低声道:
“别怕,我爹娘都是极好的人。”
小乞丐这才犹豫着,一步步挪到苏婉如指着的、紧挨着她的座位,小心翼翼地坐了小半边椅子,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桌上摆着清粥小菜,水晶包子,芝麻烧饼,几碟精致酱菜,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家的温暖与用心。
诱人的食物香气不断飘来,小乞丐的肠胃不受控制地发出细微的鸣叫。
他忍不住悄悄咽了咽口水,瘦小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依旧不敢动一下,只是将目光投向林清晏,似乎在等待一个明确的指令。
林文正看着这孩子拘谨恐惧、瘦骨嶙峋的样子,心中也是一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平和,甚至带上了一点他平时对待儿子的耐心:
“孩子,到了这里,就不用拘礼了。把这里当自己家,快吃吧,吃饱了肚子才暖和。”
苏婉如更是直接,她拿起一个松软的包子,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又给他盛了一碗熬得香浓的粥:
“对,快吃。瞧你瘦的,得多吃点。”
小乞丐看了看碟子里白胖的包子,又看了看碗里冒着热气的粥,最后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林清晏。
林清晏对他鼓励地点点头。
他这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拿起那个包子,小口地咬了下去。
松软的面皮和鲜美的肉馅在口中化开,是他从未尝过的美味。
他吃得极慢,极小心,仿佛在品尝什么稀世珍宝,连掉在桌上的细小碎屑,都下意识地想用手指拈起来。
看着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席间三人都有些沉默,心中充满了怜惜。
苏婉如柔声问道:“孩子,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或者,家里原来怎么称呼你?”
小乞丐拿着包子的手顿住了,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苏婉如,缓缓地摇了摇头。
名字?他似乎有过,在很久很久以前,跟着老乞丐的时候,好像被随意叫过“小乞丐”、“臭乞儿”之类的,但那不算名字。
后来老乞丐死了,就再也没人叫过他什么了。
林清晏看着他那双清澈却写满空茫的眼睛,心中一动。
他想起昨夜雨巷初遇,这孩子蜷缩在泥水里的模样,单薄得像一片无根的浮萍;又想起他洗净后,那双格外清亮、如同云破月出般动人的眼眸。
他沉吟片刻,看向父母,征询道:
“爹,娘,我看他……身世飘零如云,如今雨过天晴,云散月明,不若……就叫‘云疏’,可好?”
“云疏……”苏婉如轻声念了一遍,眼中露出赞赏的笑意,“云卷云舒,自在安然。好名字,晏儿有心了。”
林文正也捋须点头:“云疏,嗯,清朗疏阔,寓意甚好。”
林清晏转而看向身旁的孩子,目光温和而郑重:“你以后,就叫‘云疏’,好不好?随云而来,前路疏朗。”
小乞丐——不,云疏,怔怔地抬起头,看着林清晏。
阳光透过窗棂,恰好落在少年清雅温和的侧脸上。
“云疏”……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轻柔地落在他心上。
他有了名字。
一个干净的、好听的、带着美好祝愿的名字,是公子给他的。
他看着林清晏,那双墨黑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闪动,像是初融的冰面下流动的春水。
他极其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点了一下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单音:
“……嗯。”
从这一刻起,流浪的小乞丐死在了昨夜的雨巷。
活下来的,是拥有了名字、拥有了归处的——云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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