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五年,十月廿二,晨,北京,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彻夜未眠的蜡泪堆积在鎏金烛台上,凝成怪异的形状。陈显坐在御案后,手中捏着那封六百里加急送达的、字里行间透着血腥气的荆州大捷战报。他的目光在“斩首近万,俘虏两万余,蜀军主力覆灭,张定边战死”这几行字上停留了许久,脸上却看不出多少喜色,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案头另一份密报,则简短地汇报了蜀王陈恪失踪、疑已身死、传国玉玺可能被毁的消息,字迹因为紧急而略显潦草。
“玉玺…被毁?”陈显低声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摩?着自己案头那方“皇帝之宝”的印玺。传国玉玺,自秦汉以降便是天命所归的象征,虽然本朝早有自制的御玺行用,但那方传国古玺的政治意义非同小可。它的毁失,就像一个巨大的、充满不祥寓意的缺口,让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冯保。”他唤道。**
“老奴在。”冯保的声音透着沙哑,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连日的清洗、审讯、还有坤宁宫那边的压力,让这位大内总管也濒临极限。
“襄城伯府…查得如何了?”陈显的目光没有离开战报。**
“回陛下,”冯保躬身,“从李文全书房密格中搜出的信函、账册已初步理清。其与蜀逆暗通款曲已是铁证,银钱往来数额巨大。此外…”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其中有几封未署名的密信,用词隐晦,但提及‘秋水’、‘风’,以及…‘坤宁宫旧事’。经对照笔迹和用印习惯,老奴怀疑…与当年侍奉过废太子、后来在刘瑾案中被牵连赐死的一位老尚宫…有关。”**
“废太子…刘瑾…‘风’…‘秋水’…”陈显闭上了眼,这些名字像一条条毒蛇,在他脑海中纠缠。“所以,从十几年前,甚至更早,就有一张网,一直罩在朕的头上,罩在这大燕的江山上。”**
“陛下圣明。”冯保低头,“只是…线索到那位已死的老尚宫便断了。‘秋水’究竟是谁,依旧是雾里看花。”**
“不急。”陈显睁开眼,眼中寒光一闪,“蛇既然出了洞,总会留下痕迹。蜀王这颗明子已废,‘秋水’若还有图谋,必有下一步。”他拿起那份关于玉玺的密报,“玉玺碎片…可有找到?”
“据‘影子’从夷陵方向传回的消息,现场只发现零星碎片,大部分不知所踪。蜀王尸身旁有激烈打斗痕迹,除了其亲卫,还有另一批身手不凡的神秘人尸体…疑似是‘秋水’的人。”**
“杀人夺宝,宝毁人亡。”陈显冷笑,“看来,‘秋水’对这玉玺,也是志在必得啊。”他沉吟片刻,“让‘影子’继续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碎片也要尽可能找回。另外…”他顿了顿,“此事暂不要声张,尤其是玉玺被毁一节。”
“老奴明白。”冯保心领神会。传国玉玺被毁,若传扬出去,必然引发朝野震动和无尽猜测,甚至被别有用心者利用,不如暂时压下。**
“荆州大捷,蜀逆主力已灭。”陈显将战报放下,“是时候,该赏功,也该…清算了。拟旨吧。”**
“是。”冯保忙趋至旁边的小案前,铺开明黄诏纸。**
“一,晋靖安伯陈静之为靖安侯,加太子太保,仍总督江南、东南军务,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陈显的声音平稳,“俞大猷,晋靖海侯,加右都督。赵铁,晋武昌伯,实授湖广总兵。周镇…”他顿了顿,“晋都督同知,封忠勇伯,赐匾,厚恤其家。荆州守城将士,一体从优议恤。”
“二,王守仁平蜀有功,晋兵部尚书,加太子少保,总督川、滇、黔军务,全权处置蜀中善后事宜。”**
“三,昭告天下,蜀逆陈恪,罪恶滔天,今已伏诛。凡被胁从者,只要幡然悔悟,缴械来归,一律从宽发落。顽抗不化者,杀无赦。”**
“四,”陈显的声音转冷,“襄城伯李文全,勾结逆党,图谋不轨,着即夺爵,满门抄斩,家产充公。成国公朱勇,纵子不法,交结逆党,本当严惩,念其勋旧,着革去爵位,贬为庶人,圈禁终身。其子朱晖…斩立决。”**
一道道旨意,恩威并施,杀气腾腾。冯保笔走龙蛇,心中却是凛然。陛下这是要借着大胜之威,彻底清洗朝中与蜀王、“秋水”有牵连的势力,尤其是勋贵集团。
“还有,”陈显最后道,“传旨内阁及六部,朕要御门听政。时间…就定在三日后。”
“陛下!”冯保一惊,“您的身子,还有太后娘娘…”
“朕的身子,还撑得住。”陈显摆摆手,脸上是不容置疑的决断,“母后那边…有太医和你们照看。国事不可久旷。”他需要重新站在百官面前,以强硬的姿态,稳住因为这场叛乱和宫闱秘闻而动荡的朝局。**
“老奴…遵旨。”冯保只能应下。**
“去吧。”陈显靠向椅背,闭上了眼,“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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