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我睡得极沉,也极香。醒来时,天光已透过窗纸,在房内投下灰蒙蒙的光。
不是往日那种清透的金光,而是带着一丝压抑的铅灰色。
我揉着眼睛坐起身,下意识地摸向胸口。
那枚银哨还在,被我的体温捂得暖暖的。
昨夜的一切,都不是梦。
我傻笑起来,一骨碌爬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梳洗、换上道袍。连平日里最头疼的早课,今日都念得格外起劲,声音洪亮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师父在讲经时,都忍不住多看了我两眼。
我连忙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心里却在想,他今日会何时来?
是午后,还是傍晚?
他会带什么来?是一卷新书,还是一包新奇的点心?
我又该回赠他什么?
我那点微薄的月钱,买不起什么贵重的东西。或许,我可以去后山,给他寻一块最漂亮的雨花石?或者,将我藏了许久都不舍得吃的松子糖分他一半?
我满脑子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像一群被捅了窝的蜜蜂,嗡嗡作响。
早课结束,我连早膳都只胡乱扒拉了两口,便第一个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将那枚银哨从红绳上解下来,放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
那云纹,那光泽,怎么看都看不够。
我甚至还偷偷地,学着昨夜他的样子,极轻地刮了一下自己的鼻尖,然后又觉得羞臊,脸颊烫得厉害。
窗外的天色,愈发阴沉了。
山风开始呼啸,吹得后山那片竹林,发出了“哗啦啦”的巨响,像是海潮,又像是某种不安的预兆。
我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约定的是“明天见”,可没有说具体时辰。我总不能现在就跑到他的竹苑去,那也太不矜持了。
我只能等。
我将那幅画又展开,看了一遍,卷好。又将那枚哨子拿出来,摩挲了一遍,收好。
如此反复,像个得了心爱玩具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稚童。
时间,就在这坐立难安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
就在我第三次展开那幅画的时候,房门被“笃笃”地敲响了。
我心中一喜,以为是他来了,忙不迭地将画卷塞进枕下,理了理有些散乱的衣角,跑去开门。
“苏……”
门口站着的,却是清云师姐。
她手里挽着个竹篮,里面装着些刚采的草药,叶片上还沾着晨露。
我心里的雀跃,瞬间熄了火,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师姐,你回来啦。”
清云师姐性子冷淡,平日里话不多,但对我还算照顾。她点点头,目光在我脸上扫过,淡淡道:“你今日……气色不错。”
我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随口提了一句:“方才我从后山回来,路过苏公子的竹苑,见他院外停着车马,像是要远行的样子。他要走了,你可知晓?”
她的话,很轻,很淡,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一样平常。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远行?
怎么会?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手里还攥着那枚银哨,那枚被我捂得温热的银哨,此刻却像是失了力,从我僵硬的指缝间滑了出去。
“叮——”
一声清脆的,甚至有些悦耳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
哨子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弹跳了两下,滚到了墙角。
我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清云师姐,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远行?怎么可能?他昨天……他昨天什么都没说!”
昨天,我们还说好了“明天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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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清云师姐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她后来又说了些什么。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远行”和“车马”这两个词,像两只巨大的手,死死地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
我冲到墙角,捡起那枚冰冷的银哨,紧紧地攥在手心。
不会的。
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师姐一定是看错了。或许……或许只是他的朋友来访?
我必须去看看,我必须去亲口问他!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抑制,像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满了我所有的思绪。
我抓起挂在墙上的斗笠和蓑衣,甚至都来不及穿好,就这么胡乱地搭在身上,冲出了房门。
就在我冲出观门的那一刻,天空中积聚了许久的阴沉,终于再也绷不住了。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起初只是几滴,砸在脸上,冰冷刺骨。紧接着,便是密集的,连成线的暴雨,倾盆而下。
“哗啦啦——”
整个天地间,都只剩下了这震耳欲聋的雨声。
我戴上斗笠,可那风雨太大,斗笠根本挡不住。雨水顺着我的额头、脸颊,肆意地流淌,很快就模糊了我的视线。
通往竹苑的山路,我曾以为是世上最短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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