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达合上手中关于陈文远腐败的案卷，面沉如水。这个人他有印象，确实是个有能力的年轻人，当初提拔他时，还曾寄予厚望，认为再过十几二十年或许能成为三院长之一。没想到……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失望，更有深深的警惕。
“张检察长，”季达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会场瞬间安静下来，“你的保证，我听到了。但我要的不是保证，是结果！一周之内，我要看到详细的调查报告和处置方案！此案，要证据确凿，办成铁案，要公开审理，要昭告天下！要让所有官员都看看，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在我齐地，是什么下场！”
他目光扫过台下所有官员和议员，语气森然：“我知道，这两年咱们齐地日子好过了，钱多了，诱惑也多了。有些人，骨头就软了，心思就活了，忘了自己当初是个什么样子了！”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却更显沉重：“陈文远，可惜了。但更可惜的，是那被打死的的两条人命！是千千万万可能因为此类蠹虫而对新政失去信心的百姓！反腐之事，任重道远。今日众议院能揭出此案，是好事！说明我们的制度在起作用，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今后，检察院要加大巡查力度，众议院要履行好监督职责，在座诸位，也要互相警醒！我季达把话放在这里：谁坏了齐地的规矩，寒了百姓的心，我不管他过去有多大功劳，有多大背景，一律严惩不贷！”
“主公圣明！”台下，以卫正清为首的一批议员激动地高呼。许多官员则噤若寒蝉，暗自凛然。陈文远这颗刚刚升起、本可能光耀一方、留名青史的新星，就以这样一种惨淡而耻辱的方式，提前陨落了。他的故事，注定会成为齐地官场一个深刻的警示。
陈文远案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远超想象。在接下来的质询中，又有数位议员就不同地区官员的懈怠、不作为或疑似贪腐问题提出了质疑。虽然大多没有陈文远案那么触目惊心，但也反映出快速扩张下，吏治面临的巨大压力。
张承和他的检察院顿时压力山大，季达则趁热打铁，当场要求政务院牵头，检察院、公安部、审计署配合，立即制定一份《官员财产及重大事项申报与公示试行办法》，并考虑扩大“巡查组”的权限和规模，加强对地方官员，尤其是新占区官员的常态化监督。
会场气氛一时有些凝重。就在此时，一个看似偶然的插曲发生了。
一位来自胶东县、以直言敢谏着称的老议员，姓冯，名直，颤巍巍地站起来，他关心的不是贪腐，而是另一件事：“议长，老朽有一事不明。去岁秋，政务院颁布《鼓励工商令》，减免商税，本是好事。然老朽听闻，有些新注册之商号，尤其与某些官营工坊往来密切者，其登记之资本、雇工人数，颇有虚报之嫌，以此骗取更低税率及官府补贴。此等行径，是否亦属欺瞒，是否也当查处？”
这个问题看似平常，却让列席的工商管理司官员和部分与工商业关联密切的议员竖起了耳朵。
杜衡正准备起身解释工商审核流程，旁听席上，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响起：
“冯老所言极是！此类蠹虫，亦不可放过！”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者竟是唯二的女性议员之一，“季记”总掌柜芸娘！作为齐地商业帝国的掌舵人，她成为议员之事就引人注目，此刻突然发言，更是让所有人侧目。
芸娘向主席台和季达微微颔首，然后朗声道：“妾身执掌‘季记’，对商界龌龊略有耳闻。冯老所言虚报资本、骗取优惠之事，确有其事！妾身便知一例：月前，‘季记’旗下‘东海盐场’招标一批包装用麻袋，有一新注册之‘昌隆商号’以极低价格中标。妾身觉其价不合常理，便命人细查，发现此商号注册资本号称十万齐币，实则空空如也，雇工名单超百人，派人去查，实地却只有三四人。经查其背后东家，竟与县政务处，工科科长有姻亲关系！其低价竞标之底气，便是为了骗取税优与补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另外几个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商人议员，继续道：“妾身已命人将相关证据提交工商管理司与检察院。此类行径，不仅骗税，更扰乱市场，坑害诚信商贾，与贪官污吏无异！当与陈文远之流一并严查！”
芸娘这突如其来的“补刀”，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既响应了冯直的质询，展现了“季记”作为商业龙头的责任感和对公平市场的维护，更在反腐话题热度最高时，将矛头引向了可能存在的官商勾结、骗补骗税这一新领域，扩大了打击面，也转移了部分单纯针对行政官员的火力。
陈文远案暴露出行政官员腐败问题，需要严打。但也要防止舆论一边倒地苛责官僚体系，忽略了商业领域可能存在的乱象。芸娘此刻发声，正是为了平衡。
果然，工商管理司的官员立刻起身表态，将配合检察院严查此类行为，完善商号注册审核与动态监管机制。会场注意力被部分转移，关于吏治的紧张气氛稍微缓和，转而开始讨论如何规范市场秩序。
这时，又一件“巧合”之事发生。一名书记官匆匆上台，递给议长吴谨一份刚刚收到的急报。吴谨展开一看，面露讶色，随即向季达示意。
季达接过急报，浏览一遍，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示意吴谨宣读。
吴谨清咳一声，朗声道：“刚接到青州海事警备厅急报：经民众举报，检察院与地方公安联合行动，在县码头截获一艘可疑货船，船上除满载走私之生铁、硝石外，更搜出账册一本，账本上详细记录了近半年走私数量，及走私成本，其中涉及打通官员渠道，涉及两名县长，五名郡曹！涉案官员已全部控制，账册及赃物正在押送沂州途中！”
“哗——！”会场再次震动！这边正在热议反腐，那边就人赃并获？这么巧？
季达点点头，沉声道：“好！看来我齐地百姓，眼睛是雪亮的，心也是向着公道、法治的！此案来得及时，更说明反腐之事，刻不容缓，深得民心！检察院、公安部要借此东风，给我狠狠地查，不管涉及到谁，一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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